但她终究,还是要问出那个问题的。
昏暗的灯光下,许母的发间已然有了银丝。不知不觉,许深的声音,染上难以言语的脆弱。“妈。”
“怎么了?”
“明明你那么爱爸爸……为什么……在短短一年内就再婚了?”
许母像一下子佝偻,老了几岁,眼神满目疮痍。“其实,当年真正应该死的人是我。是你爸,用身体护住了我。”
一字一句,砸在许深心底,透不过气。
“你爸,最后一句跟我交代的,就让我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他怕,哪天我受了委屈,没人替我扛着。”
许深伸手想去温暖,她从来没看透过的妈妈。但貌似已经不需要了,许母的眼睛是有些湿润,但两三下,就被擦干了。
最后带着一双存有余温的手,抚过她脸颊,“有个爱你的人,会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等他不在了,你才会拥有一切。记住了?”
许深虽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但也懂了,这么多年来,妈妈隐忍没了脾气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个唯一疼爱自己的人,不再了。所以,便要学会独立,学会坚强——
许深体寒的毛病,落下很久了。夜里双脚总是捂不热,而且是呈越睡越冷的趋势。每当这个时候,庭舒就会抱住她,用自己的脚给她暖着。
时间一久,就变成了习惯。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跟来了?”
“昨天说了,结果你睡的太沉。”语气酸溜溜的,但还是忠诚的暖着脚。许深无比惬意的熊抱住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呆萌的一面。
身旁都是他沐浴过后的干净味道,猛吸了一口,用鼻尖蹭蹭。“我真的,好喜欢你。”
无意呢喃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怔愣了。
庭舒感受到她的抬头,似小心翼翼,头顶得细发,温顺得轻抵他下巴。他一笑,眼底温柔肆意,“恩。我也爱你。”
这次来,庭舒还有个目的,就是去看望他爷爷,顺道把许深这个未来的孙媳妇,给带去见见。
顺道,这两字,考究得很。
分明就是计谋已久,显然!庭舒愈发腹黑的没脸没皮了。
记忆里,许深见过他爷爷的次数蛮频繁的,大部分都是两人在田野间玩累了,回去蹭饭。每次爷爷总是笑脸眯眯的迎接许深,亲昵的拍拍她,说可以吃饭去了。然后拦下小庭舒,厉色道,“下次再回来晚,就没饭吃。”
小时候玩,就是疯玩。忘形的在泥土地里打滚,小庭舒也一样。他提了提裤脚,一堆泥。指着屋里“吃喝放荡”的许深,小脸委屈道,“为什么爱哭鬼可以。”
“你是女孩么?”
小庭舒摇摇头。
“那你是不是男孩?”
刚想点头,他犹豫了会,爷爷平日折腾他的招数千奇百怪,教导要透过事物看本质。于是,他郑重的摇了摇头。
显然爷爷是重女轻男的,要想以后跟着爱哭鬼有肉吃,这点小委屈不算什么的。
子不教,父之过,爷之哀。
他老人家连连叹气,小许深在一旁噗嗤的笑出声。小庭舒瞪了她一眼,回头就被爷爷给揍了。
“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个男孩。记住了,以后还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事,除了事业,就是家庭了。”
小庭舒不明白,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眼巴巴的望着小许深,吃下一口又一口的肉。
“诶,臭小子。你爷爷我可是在帮你追未来的媳妇。以后有点眼力见————”
墓地里,庭舒开了一瓶酒,模样敬重道,“老头,你看人我追到了。你在那边,也要好好护着奶奶。”
有人说,长情是种特质。它并不显眼,可就刻在骨子里。
等他们回到北街,许深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两点一线,但隐约中,又感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为明显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连莹莹几乎每天一只电话轰炸,说是迫切想要知道结婚的具体流程。许深无奈的随口应付,谁知道这件事都由庭舒一手操办,她只是打个酱油,最后穿件婚纱,坐享其成。
夸张得是,连付斐都被迫加入这一行径中。
许深解下围裙,煮了一桌子的菜,伺候这两位祖宗。没好气的拍掉,连滴落汤汁都不放过的那只爪子,对付斐说,“管好你老婆,这都什么毛病。”
付斐欲言又止,看着他表情怪异,许深又笑着打趣,“还没结婚,你就开始护食了?”
“他这是害羞了,不用理他。”连莹莹用手肘戳了戳付斐,塞满食物的嘴,含糊不清。
许深起了兴致,不明白这张晒的黑乎乎的脸,哪里看得清还有第二种颜色。这就是前些日子,庭舒派他去执行案子弄得后遗症。
付斐眼神躲避,就如往常斗嘴接梗,“我脸皮厚,你看不出来。”
“恩,你们赢了。”
毫无疑问,许深惜败。下次挑个庭舒也在家的机会,好好会会他们。
“阿深,你们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收你们的喜帖啦。”
“还没决定。总感觉不真实,有些太草率了。”
连莹莹一副恨铁不成钢,甚至放下了碗筷,严肃道,“你不要总关注自己的感受,庭舒为这场婚礼,其实付出了很多。”
“……”
下一秒,又变得不正经,“安啦,你这完全属于婚前焦虑症。”
“但愿是吧。”
从老家回来的第二天,许深就去医院找过董尘清,但被通知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医院方面也不提供具体情况。她翻了聊天记录,找到董尘清,回拨过去已是空号。
一下之间,她与过去彻底没了联系。
“对了,今天晚上聚会你好好打扮一下?”
“什么聚会?”
连莹莹与付斐,面面相觑。最后,连莹莹精辟总结道,“得,你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好凑对。”
“说清楚。”
眼疾手快的扣下她碗里的肉,忽略她欲哭无泪的表情,真造孽,“我又不是付斐,你就算真哭出来,也没用。”
连莹莹咬着筷子,一脸欲求不满,“就是局里私下的见面会。实则就是……催婚啦!”
许深恍然,“庭舒怎么说的?”
“他表示会去。所以我们还以为他告诉过你了。”
这几天,庭舒照样是雷打不动的晚归。可以保留一点的解说为,他们一天碰面的时间,都在床上。许深当然不能实话告诉她,以免某人想入非非。
许深笑脸盈盈的看她,“既然是局里的私会,你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
“警嫂……”
少有看到连莹莹的娇羞,上一次见她脸红是上学时,吃泰国料理,被巨辣辣椒给辣哭了。眼泪鼻涕的,纸巾在脸上摩擦摩擦,就红了。
“我看好你。”
送走了他们,就等庭舒回来了。
对于局里私会的事,他就解释了一句,“你不去,他们不开心。你去,我开心。”
言下之意,他尊重许深做的任意选择。波澜不惊的后半句,抵得上,许多情话。
去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齐了,因为职业特殊,时间观念都很强,除了剩下的有些要值班,庭舒他们基本算是来晚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场局出谋划策最多的人,就是此刻带众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连莹莹。可怜被挤在角落的付斐,显然已经被压榨过很多次了。
但带一帮子大老爷们,玩这种小游戏。这视觉感,许深想想就恶寒。
庭舒先过去暖场子,瞬间变成东道主,操控整个流程。似乎无论他到哪里,总是最显眼最出色的那个。偶尔看到他脱下制服,换上内敛深沉的纯黑色打底。眉眼自如,特别是脖颈间,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还好有连莹莹急忙把她拉到庭舒身边坐下。不再是正视,余光应给稍微好点。
然而……
游戏几轮玩下来,都没有轮到许深和庭舒。其实氛围都还不错,没有人刻意去强迫他们,可连莹莹坐不住了。也不知她到底动了什么手脚,这一次刚好是他们两个。
“阿深快选,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不选。肯定是你搞得鬼,给我看看你手里藏了什么。”
说着,伸手去抓连莹莹。这女人,平时好吃懒做的,身手出奇的利落,完美诠释一个名词:灵活的胖子。
许深就被桌脚绊了一下,朝沙发扑去。幸亏庭舒眼疾手快,接住,轻搂回来。许深第一次,谋生不想见他的念头。
他的嘴唇,方才被红酒浸染,就这样微张着,有了一丝动人心魄。他们彼此面对面,探得到对方的呼吸。
撩了一缕头发,放于许深耳后,指尖微烫,“他们想吃点狗粮,你说,该不该答应?”
“你说过不配合他们的。”
他的眼神灼热,露骨的很。许深吞了吞口水,忙不则乱。庭舒低头凑近,吻了吻她眉间,轻声吐字道,“可是这次,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