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等了十几分钟,许母才缓缓起身。这才回头注意到许深说,“过来吧。”
许深也早已习惯,装作没事情发生一样走上前,把手里的花修饰了一番,放在墓碑旁。
她一走近,许母就准备离开了。与郗云擦身而过时,眼神没有异样,看样子是不打算询问什么。这样也好,省得解释。许深只能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
突然,背后的许母淡淡传来一句,“待会你们三个一起过来吃饭吧。”
“好,我知道了。”
许深瞬间就笑了,开心的像个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去判断许母的措辞。一旁的郗云,倒是警觉道,“只有你和我,哪有第三个人?”
“可能是叫我爸也回家看看,吃顿团圆饭吧。”
伤感的摸着墓碑,没有多余的想法。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并摆上。“你先吧,我想跟老爸说的话太多,怕你等不及。”
没等他回复,许深就转身离得远些,面向刚爬上来的山路。
风灌得冷冽,夹杂着雨后泥土味。湿气又聚暖伏在脚面,气温差变化的奇怪。下面不远处是大海,又背靠山地。这大概就是老人常说的风水宝地吧……
许深的思绪基本是乱飘,有种难得放空的自由。
等回过神,是郗云轻拍了一下她。许深才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全是眼泪。她忙低头擦拭,“迎风泪而已。”
郗云也没有戳穿她,只是将自己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山上风大,照顾好自己。”
“恩。”
许深没有矫情的推脱,而后跟许父聊了很久的天。直到山上起雾,天有些暗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
起来时,她的脚不禁发麻。回头并没有看到郗云,她觉得奇怪。怵得,从一旁传来打架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嗓音,她一看,还真是庭舒。
他先动了手,“你保证过,不再接近她。”
郗云眼看着要还手,许深急忙过去,挡在中间,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来?”
许深压根没有想过庭舒会来,她记得从来没跟他提过许父祭日的事。不管怎么样,先把两人制止了再说。
可她奋不顾身挡在郗云身前的举动,无疑惹怒了庭舒。何况她身上还披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他低沉着嗓子,“深深,你让开。这是我们俩之间,约定过的事情。”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今天是我爸爸的祭日,真的不要再闹了。”
“阿深,不要误会他……”郗云嘴角破皮见血,下巴也肿青。
她检查了下伤口,终究不明白庭舒为什么要这么霸道,他一向不发脾气的。况且今天,是她和郗云最后一次见面了。
于是,庭舒满脸失望的离开,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带着受伤的郗云回到家里,许母也吓了一跳,忙着拿出药膏。
郗云不自然的垂下眼眸,“阿姨,我自己来吧。”
“傻孩子,自己怎么看得见。”
许母心地善良,也不追问原由,细心的一点点擦抹,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弄痛了伤口。
作为旁观者,许深最清楚郗云是害羞了。这画面神奇的让她微微一笑,很快又一僵。想起郗云是从小缺了母爱,长大后又被仇人追杀。可以说他的前半生,都在为仇恨而活。
没了亲情,不懂去爱。处在一个极为自卑,抗拒任何人求得自保的极端里。她还要感谢他,曾经用过为数不多的感情,去爱过自己。
不过很快,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妈,庭舒去哪了?”
许母没好气的回答道,“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差点被你气跑。”
“那就是说,他还没回去。那他现在在哪?”
“我让他帮我去隔壁王阿姨家拿条被子,晚上那么多人,不够睡。”
“那就好……”
许深眉眼间尽是喜悦,旁人一看就清楚。郗云看向她,眼底只剩下宠溺。他动了动嘴唇,还真有点痛,“药膏涂好了,我也该走了。”
“这么晚,都快没车了。”
“不用担心我。”
郗云起身,全身包裹着清冽。不知为什么,许深心底忽然涌上一个念头,他会如同七年前,离开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我送送你。”
取了件外套跟他出门。这里的天,总是暗的特别快。大路上也没多少行人,远远的,太阳落下脚底。晚霞携带着光晕,一圈一圈的,慌神的令人贪恋。
以前,总觉得时间很长。长到可以细枝末节的记住每一天。现在就算用七年的时间,也记不住多少事。独独……
没走几步,郗云停下,侧脸相对道,“回去吧。”
“郗云。我用七年的时间去爱过你,我不后悔。相反,我很开心。因为你其实特别特别的好,好到让我难以想象,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存在。郗云,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为任何人活了,就为自己而活。好么?”
他伸手抱住她,不带一丝情欲,甚至有些笨拙的靠在她肩上,头发抵着她耳垂,稍带刺痛,却了无痕迹。直到他说,“好。”
而后扭头,吻上了许深的脸颊。干脆利落,不容拒绝。
“阿深,谢谢你。”
谢谢……你爱过我——
等许深回到家的时候,庭舒正在屋内很贤惠的铺床。她轻声掂脚上前,一把抱住他,撒娇道,“我想你了。”
“你的行为随意,并不能代表这么深奥的词汇。”
许深鼻子一皱,“嫌弃”他吃醋都能吃的这么文绉绉的,“你都看见了?”
“在警校训练,五十米以外的靶子,我几乎百发百中,至今这个记录,无人能破。”
“那你倒是给我描绘描绘,你异于常人,看到的所有小细节。”
吃一堑,长一智。这些年,被庭舒调教的她,已不像当初那么青涩。虽然聪明劲并没有放在正事上,但偶尔看到气急败坏的庭舒,还是蛮有趣的,
不过,还是低估了他的真实水平。
庭舒把放于腰间不安分的手,擒制住。转手把她放倒在床上,下巴微抬居高临下。
许深识眼色的立马服软,脸磨蹭着他的手,极其乖巧可人。庭舒动了动喉结,态度不再强硬。她抓住时机,熊抱住。最后两人双双瘫倒在床上。
刚铺的被子,都还没来得叠整,现在更是褶皱万分。围绕他俩抱在一起的弧度,深浅不一。
庭舒不怒反笑,看得许深心慌,瞪了他一眼。又听到他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只要你说不对,那么这双眼睛,看到的就是假的。”
许深眨巴眨巴眼,天真道,“你说情话真好听,我还想再听一遍。”
“不了。行动更能说明一切。”
庭舒靠过来,挡住许深所有视线,滚烫的气息拂动在她脸上……然而,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是许母,“吃饭了。”
许深面部发烫,立马推开庭舒。他反倒悠悠然,整理了下着装。果然,一秒钟可以分辨出,谁是假装镇定。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饭桌前,许深埋头苦吃。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讨论什么,等她听到时,已经在聊婚礼的事了。
她问了一句,“是谁要结婚?”
许母没好气的瞪了她,许深正委屈着呢,又听到妈妈说,“小舒啊,阿深笨是笨了点,你也千万别嫌弃她。至于嫁妆的钱,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嫌弃不嫌弃。”
许深看着庭舒笑的活像只老狐狸,不满道“谁稀罕嫁给你。”
“小孩脾气。”
他们对视一笑,继续聊着正事。
晚饭过后,许母就去烧热水。老式的热水壶,颜色暗沉。沸腾起来的时候,顶着盖头,发出“突突”的声音。倒进热水瓶的一刹那,整个热气往上冒。
许深放下脸盆,“妈,我来吧。”
等倒完,许母已经坐在一旁,静静看她有一会了。“你大了,确实该嫁人了。不过小舒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
“妈,有你这么损亲闺女的么?”
许深装作气恼,上前亲昵抱住,两人都不自然的一顿。好像是从与庭舒交往以后,她的行为越发情绪化。她心里清楚,都是因为他让着,宠着。
很快,由许母打破僵局,先开了口,“当初我也像你一样,任性的很。后来遇上你爸,就没了脾气。阿深你要明白,遇上一个你爱的人,固然很难。但至始至终有个爱你如初的人,更难。”
有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的岌岌可危。但总会有这么一瞬间,在分别之际,懂得袒露心声,忘却往事。亲情,一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