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痕是她拿着父亲送的匕首,一高兴,随手用刀尖戳了一下桌子……桌上甚至还放着一个笸箩,她拿起里面的绣绷,赫然是一幅未完工的拙劣的牡丹雉鸡图,是她被母亲逼着学习针绣,在教养嬷嬷的指导下别别扭扭地绣了半个月……
怎么母亲将她所有用过的东西都从幽州搬过来了么?
龚珏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手里举着一把小小的弓和一个箭筒:“你看,你看!”
是父亲为她亲手制的弓……
锦瑟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龚珏浑然不觉,高兴道:“姐姐你看,这张弓我用正合适!”
不知道龚珏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锦瑟想了想,柔声问道:“这间院子为什么不许你进来呀?”
龚珏低头摆弄着弓:“不是不许我进,是不许全部人进,连我爹都不让。”过了一会儿,又抬头得意一笑:“不过,我偷听过我娘和闫嬷嬷说话。她们说,这儿是我的亲姐姐住过的院子。”
“那……你的那位姐姐呢?”
龚珏皱了皱鼻子:“她们没说。后来我也问过,娘说是我听错了。”
龚珏真的是父亲的遗腹子……
锦瑟向来不信鬼神,可这一瞬间,她真的想跪下来感谢上苍。
她按住心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从龚珏手中拿过小弓:“姐姐教你怎么用。”说着搭了一支箭,随手拉了弓弦:“你想射哪儿?”
龚珏拍着手:“外头那梧桐树!”
梧桐树上系着一只大红色的五福络子,是女儿节祈福时她挂上去的,多年来早已该旧的不成样子。可想是母亲时时更换,这个院子里树上系着的一个还是鲜红如初。
她瞄准络子,轻声道:“中!”
箭应声而出,轻轻穿过红色丝线绕成的绳结,从另一头落了下来。
龚珏眼睛眨也不眨,满脸兴奋道:“姐姐教我!姐姐教我!”
锦瑟有些奇怪,按理说安国公府的根基是在军中,龚珏已经十岁了,怎么也该开始学习骑射:“安国公不教你么?”
龚珏撅了嘴:“母亲说不想我以后去战场那么危险……父亲听母亲的,也不肯让我习武了。”一双极似母亲的大眼睛忽闪着望着锦瑟:“可我好想学武啊,大哥就有专门的武师傅跟着……我不想读那些四书五经!”
锦瑟失笑,和她小时候一样……
忽地外头有个严厉女声响起:“你好大的胆子,敢带小公子乱走!”
龚珏一听便瑟缩了一下,飞快地躲到了锦瑟身后。
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体面嬷嬷,穿的是靛蓝色潞绸褙子,头上却插了一朵酒盅大小的赤金菊花簪,面容严厉,嘴角下垂。
龚珏探出半个头来,弱弱地喊了一声:“闫嬷嬷……”
原来这就是刚才龚珏说的闫嬷嬷,想必是母亲的体己人。
闫嬷嬷露出个笑脸:“小公子,到嬷嬷这儿来。”
龚珏拽拽锦瑟的衣角,锦瑟见他一脸担心,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冲他安慰地笑了笑:“快去。”
闫嬷嬷拉了龚珏的手,柔声道:“小公子,夫人寻您用晚膳呢,您甩了伺候的人,害得嬷嬷好找!”又看了一眼锦瑟。
今日闫嬷嬷并未去接宜贵嫔,未曾见过锦瑟,见她眼生,一时未认出是哪个房头的,但见她衣饰朴素,身上的首饰也只是银的,便断定是哪个屋里不入流的丫头,厉声道:“你也来!”
锦瑟知道这院子想必是安国公府的禁地,自己擅闯应是大罪。但今日刚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她有一种想破罐破摔的冲动。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去见了母亲!
她默默地跟在闫嬷嬷后头。
一路上龚珏不断地回头看她,着急地使着眼色。
“清山小筑”地处偏僻,直走了一刻,路上行走的婆子丫鬟才渐渐多起来,都恭敬地退到路边行礼:“请小公子安,请嬷嬷安。”
直到了一间占地颇大的院子门口,门首匾额写的“珍珑院”。闫嬷嬷对门口守着的丫鬟点了点头:“夫人在做什么?”
丫鬟福了福,低声道:“才刚找不见小公子,正发脾气呢……偏生国公爷不在府里,赶着让人去报了国公爷,只怕一时就回来了。”
趁着闫嬷嬷与丫鬟说话的空儿,龚珏甩掉闫嬷嬷的手跑到锦瑟身边,着急道:“姐姐你快跑啊,要不等会儿一定会被打板子的……”
锦瑟笑了笑没说话,闫嬷嬷回头瞧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你在这等着。”又对龚珏道:“小公子快随嬷嬷来,夫人等得急了呢。”
说着领着龚珏便进去了。
门口那丫鬟好奇地打量着锦瑟:“你是哪个院里的?我倒好像没见过你。”
锦瑟随口编道:“我是外院打杂的,平时不在主子跟前。”
“那闫嬷嬷为什么带着你来我们珍珑院?”
“才刚小公子和我在清山小筑来着……”
丫鬟大惊失色:“你怎么敢去那儿?”看锦瑟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怜悯。
不多会儿,有一个丫鬟跑了出来,冲锦瑟扬扬脸:“你进来。”
锦瑟随着那丫鬟进了院子到得堂屋,见屋内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后影影绰绰地似是有个卧榻,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道:“如意带珏儿去用晚膳吧。”
那丫鬟便转到屏风后,牵了龚珏的手出来。
龚珏满满担忧地看着锦瑟,一路被拉着去了。
闫嬷嬷厉声道:“见了夫人,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