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默不作声地跪了。
闫嬷嬷就先问道:“你是哪个房里的?”
“重华宫管事宫女薛锦瑟,见过安国公夫人。”
闫嬷嬷一怔。
怎么是宫里的人?
而且是有品级的宫女,可不是自己家里可以随意打杀的下人……
闫嬷嬷有些措手不及,望了安国公夫人一眼,见安国公夫人仍是倚在靠枕上,眼皮也没抬一下,心里有了底气:“就算是贵嫔娘娘身边的人,犯了国公府的家法,夫人一样要惩治!”
安国公夫人懒懒道:“派人去和华儿说一声吧。”
闫嬷嬷应了声是,便转出屏风,正要叫人来将锦瑟押下去,锦瑟突然开口:“请夫人允许我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闫嬷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屏风后头没有动静,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求饶也没用,谁让你不长眼呢。快走快走。”
说着便来拉锦瑟。
安国公夫人轻声笑了起来:“有意思,我每日闷在屋里,倒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新鲜有趣的事儿了。阿青先出去,让我看看这丫头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给自己脱罪。”
闫嬷嬷急道:“夫人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任性啊!”
“无妨,这丫头还能打我不成?”
闫嬷嬷知道安国公夫人素来被国公爷养成了说一不二的娇纵性子,一旦发了话,是谁也劝不动的。无可奈何,只得退了下去,让人飞快地去回了宜贵嫔。自己在台阶上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安国公夫人依旧是懒懒的:“说吧。”
锦瑟见屋内已无他人,便径自站起身来,转到了屏风后。
安国公夫人正靠在塌上,对着烛火比着指甲,不妨锦瑟这样大胆,竟然闯到了屏风后,不由又惊又怒:“好大胆的奴才,谁叫你起身?谁叫你进来的?!”
锦瑟见她丰满了不少,面若银盆,气色极好。身上盖着薄薄的羊绒软毯,可那肚子也已经高高隆起,显见得是已经快要临盆了。
安国公夫人有孕是喜事,也是皇亲家的大事,可外头一点风声也没闻见……
未及多想,见安国公夫人已经要喊人,锦瑟轻声道:“且慢。您仔细看看,我是谁?”
安国公夫人疑惑地上下打量了锦瑟一会儿:“哦……你是原先太后娘娘身边那个宫女,跟着明珠的……”心里却在盘算,虽说原先伺候过太后,可现在不过是自己女儿身边的宫女,本来她引着珏儿去了府里的禁地,打她二十板子也就够了。可今日让她闯了进来见着了自己……按丈夫的计划,自己怀孕是秘事,被她撞破,这宫女势必只有一死。
如此想着,对她的无礼倒宽容了些,对将死之人不必计较太多。
锦瑟笑笑:“是,我是做过太后身边的宫女。可在做宫女之前,我也有家,有父亲,有母亲。”
安国公夫人眼中疑惑更甚,但锦瑟已经离她太近,她不由坐起了身子,右手护上小腹,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刚愎自用,支了闫嬷嬷出去。
锦瑟留意到了安国公夫人的动作,心中一痛:“我原来也不叫锦瑟,只是入宫的时候想到了一句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所以才随口起了这个名字。不过还不想丢掉祖宗的姓氏,所以‘薛’确是我的本姓。”
安国公夫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
“是,我原来的名字,是薛珺,我的字是华年,我的父亲讳一个‘渊’字。”
安国公夫人骤然立起,连连退了几步,靠在楠木雕花的柱子上,苍白着脸色哆嗦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见着了你的尸身……”
泪水顺着锦瑟的脸颊流下,她胡乱抹了一把,多年来的心酸涌上心头,可硬生生地压了下去:“那是阿朱,她扮成我的样子**了,为的是不让官兵再追我。”她哽咽了一声,“我今日去了您仿制出来的清山小筑,那儿还有我没做完的针绣,牡丹雉鸡图,本来是我想绣了给您做生辰礼的,我绣的很差,但是您却很喜欢,说等我绣好了,您要做个荷包……”
云婉君眉心疑色尽消,激动不已:“是你,是你,是我的华年……”她抚摸着锦瑟的脸又哭又笑,“好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成了宫女?”
锦瑟见她身子沉重,唯恐她动了胎气,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榻上,自己跪在她的脚边,将脸贴在了云婉君的膝盖上:“娘……”
熟悉的玫瑰味道兜头兜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锦瑟闭着眼睛,直想沉沦在母亲带着香气的怀抱里,就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在还是她十岁那年……
可想到今日薛义满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抬起头来定定望着云婉君:“母亲,我早在皇后宫里见过您,可因为身份悬殊,怕您为难,一直未出来相认。直到今日,有人告知我了一些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
云婉君瑟缩了一下,勉强笑道:“你父亲是被鞑子杀的,有什么真相?”
锦瑟盯着云婉君的眼睛:“是有人收买了薛义满,他给了父亲错的情报,父亲才走了燕山关,中的埋伏。”
云婉君回避着锦瑟的视线:“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啊。”
浓浓的失望、愤恨、伤心涌上了锦瑟的心头,她慢慢站直了身子:“您全部都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云婉君仍然是低着头,双手又捧上了已经九个月多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