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草木初生嫩芽,冰雪尚未尽化。
万象城,城主府邸。
白墙碧瓦,庭院深深。一座草木扶疏的院落里,有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通体漆黑,与四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巨岩之上,盘坐着一位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的容貌并不俊逸,但是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武者道袍,看起来十分英武刚毅。
少年名为齐陌,正是这万象城城主齐雍的长子。
而此刻,闭目盘坐的齐陌脸上却是神色凝重,豆大的汗珠从他脸颊上滴落,其头顶升起若隐若现的气雾,若是有内家高手在此,定会一眼看出,这少年正处于冲关破境的紧要关头,头顶的白色气雾,正是其内力不能完全控制,往体外散逸的征兆。
许久之后,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气出如风,地面上的枯叶随风扬起。他睁开了双眼,懊恼地在巨石上一捶:“又失败了,紫府境界真是难以突破”。
武者修行之道,说易也易,其实便是吸纳天地元气入丹田,化为内力,这一步称之为“起灵”,意为褪去凡人根基,踏入修行之道。而当内力凝聚到一定浓度,就可以产生质变,转化成真气,这个境界名为“紫府”。一旦迈入紫府境界,真气就可以洗髓伐毛,开辟经脉,堪称是妙用无穷。然而修行之道,说难也难,想跨入这个境界,对元气的感应了解,对内力的纯熟驾驭,都是缺一不可。而齐陌就是卡在这一步上。
“陌儿,你可成功了?”院落外面传来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齐陌走出门外,一位样貌威严的男子正期待地望着他,连忙俯身行礼道:“对不起,爹爹,又失败了”。
“哎,可惜了”。齐雍脸上的期许又变成漠然:“陌儿,是不是你的领悟尚且不足?”
“想必是这样了,爹爹,毕竟有这块黑岩不停地供给元气,不用担心内力不济,但是体内的内力却始终无法转化成真气”。齐陌十分无奈。
齐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罢了,随我去会客厅,下人告诉我宗族里来人了,是齐凌之,他指名道姓要见你!”
“他来找我做什么?”齐陌满腹疑虑。齐家乃是大世家,宗族势力纵横岭南郡。族中嫡系旁系所有小辈加起来大约有五六百之众,而在所有年轻后辈当中,齐凌之不论是武道修为,还是天资禀赋,足可以列入前四,年仅二十二岁,就即将突破到紫府后期,算得上风头正劲,齐陌自问与之相比,就是个无名小卒。
“只怕是来者不善!”齐陌心中惴惴不安,神色紧张地跟在齐雍身后,两人穿过遍布绿植的庭院,跨过后门楼,来到会客厅中。
厅堂中央,摆着两排太师椅。一位老者大马金刀坐在最上首,侍女奉上热茶,他恍若未见,视周遭的一切如无物,侍女进退不得,一时间僵在那里,捧着托盘的手臂颤抖不已。直到齐雍父子二人走进厅堂,她才敢放下茶杯,默默退下。
齐雍一步入厅堂,脸上就洋溢着热切的笑容,欣喜道:“哎呀,族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侄有失远迎,还望族叔莫怪!”老者木然的脸上也挤出一丝微笑,“无妨无妨”。转而看向齐陌,“这便是大公子了吧?”齐雍连忙道:“快叫麻爷爷”。
齐陌拱手道:“见过麻爷爷!”
“嗯,好一个少年郎!”麻爷爷漫不经心赞了一声,又同齐雍寒暄了几句。
齐雍问道:“族叔这次大老远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尽管吩咐小侄,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麻爷爷打了个哈哈,道:“哈哈,那老夫就直说了,其实,这次我是陪凌之过来的,想来贵地讨一样东西”。他言辞客气,虽然嘴里说出讨字,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志在必得一般。
齐陌和齐雍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大门,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锦衣华靴,腰配环玉,背负双手,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厅内众人,眺望着门外的景色。
于主人家作出这种姿态,可谓是无礼之举,仿佛要显示出自己志存高远,不屑与此间诸人共处一室。
齐雍率先打了个招呼:“凌之贤侄也来啦?来来来,快坐下喝茶”。
齐凌之终于回转过身,他相貌阴柔,淡淡一笑道:“雍伯父,茶就不喝了,我们赶时间,就开门见山吧,我这次来,就是要拿那张请帖”。
什么!齐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那张请帖可不是普通的请帖,对于他本人,甚至对于整个齐府,都是极为重要。这个齐凌之,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厅堂内的气氛陡然冷却下来。齐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质问道:“凌之贤侄,小郡主发的请帖你应该也有吧为何还来向犬子索取?”
齐凌之佯装叹息一声:“我自然是有的,哎,奈何家中舍弟不成器,我这做兄长的,总得替他弄一张”。
齐陌听他这样解释,简直心头火起,喝道:“齐凌之,你做梦,那张请帖是小郡主发给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那张请帖意义非凡,乃是岭南郡太守之女所发,岭南郡共有二十七座大城,那位贵女便尽邀这些城池的青年俊彦,于明年春季来个以武会友,可想而知,齐陌作为万象城少城主,能参加这样的盛事,结交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对一个年轻武者是何等尊荣重要的大事,齐陌如果不是凭着城主长子的身份,只怕也得不到。
齐凌之被斥并不动怒,嗤笑道:“你今天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你!”齐陌立即急眼。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一直沉默的麻爷爷突然打圆场道:“唉,这是做什么,同一家门的,让外人看了闹笑话”。接着抚掌道:“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不如这样吧,由凌之和大公子切磋一场,赢的人得到请帖,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他这打圆场乍一看很公平,但事实上却像是有备而来。
齐雍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阴沉沉道:“族老您这不是开玩笑?凌之已经是紫府修为,我儿不过是起灵,怎么和他打,不行,我们拒绝。”
齐凌之嗤笑道:“呵,一门怂货!”他声音很低,在场各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出来,我来跟你打!”齐陌气急难耐,羞辱他可以,羞辱自己的爹爹,绝不能忍。说罢,还不等齐雍劝阻,就当先迈出门外。
花园里,二人相隔两丈站立,齐凌之冷哼道:“小子,我也不欺负你,我不用真气”。说完随意一拂,把身旁的盆栽挥飞,“好了,现在宽敞了”。远处观战的府内侍卫们面面相觑,不过也不敢上前斥责。
齐陌哪里还能忍得住,低吼一声,丹田中的内力如气如雾流向四肢,几乎刹那间便冲到齐凌之身前,经过内力灌注的手臂迅速变得粗大,青筋凸起,狠狠一拳捣向齐凌之的腹部。不料,他快,齐凌之更快,轻飘飘往后一退,待到齐陌拳势变老,正要收回的时候,双指闪电般瞬间戳中齐陌右手脉门。
“嘶”齐陌痛呼一声,身形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一旁的齐雍和麻爷爷看得分明,齐凌之这招十分阴狠,戳中脉门,内力被截断的疼痛可不一般。
齐陌受此创伤,右手已经无法挥拳。他龇牙咧嘴,再次冲了过去,这次他不敢再用直拳,而是使出一招鞭腿,左腿如圆规支柱钉在地上,右脚划成半圆,踢向齐凌之侧脸。齐凌之嘿嘿一笑,下身不动,上身后仰避过,然后侧身扫腿。
“砰”“呃啊”齐陌狠狠摔倒在地,只觉得左腿膝盖像是断了一样。
齐凌之从容俯视着齐陌,“何必自讨苦吃”。继而回头看向齐雍:“现在你们输了,把请帖交出来吧!”
“还没有!”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嗯?”齐凌之惊讶地转过身去。只见齐陌颤颤巍巍,艰难地爬起身。
“呵,你居然还能站起来,不过这也没什么用,等下你还是得躺着”,齐凌之朝齐陌勾了勾小指。
“那可不一定!”齐陌龇牙一笑,不死心一般,再次朝着齐凌之发起攻击。
他像是受伤的野狼,弯腰扑击齐凌之,齐凌之劈手在他背上一拍,顿时将齐陌震得嘴角溢血,他却不管不顾,挥拳猛击向齐凌之腹部。
“嗯!”齐凌之眼中闪过惊色,浑身真气一放,齐陌的拳头还没落在实处,人就被震飞出去。
“陌儿!”齐雍怒道:“齐凌之!你不是说不用真气吗你这是恃强凌弱”。
“真是抱歉了,雍伯父”。齐凌之嘴上道歉,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愧疚:“我体内的真气本能反应,不料你儿子实在不济事,这就挡不住啊”。
齐陌仆倒在地,眼中的世界陷入模糊,已经听不清声音,头一偏,就昏迷了过去。
“陌儿!”齐雍又是一急,正想上前扶起齐陌,麻爷爷却挡到他身前,“小雍啊,你看我们已经赢了,你这郡主请帖是不是该兑现了?”
“哼,我自然不会赖账!”齐雍怒极,却是无可奈何,无论实力势力,他都比不上眼前这老人,当即派人去书房中取出郡主请帖。
不多时,下人取来一面表面流金溢彩的请帖,麻爷爷与齐凌之对视一眼,露出得计的笑容,二人当即也不耽搁,连告辞的话都不屑说,便是走出了齐府。
齐雍无心管他二人,急急忙忙差遣着下人,把昏迷不醒的齐陌抬回房里。
“快,快去请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