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主任带着科里的医生来查房,一群人全都穿着雪白的医师服,即使身材矮一点的女医生也是英正笔挺,颇有气势地走过来。
主任和关正兰讨论着病人情况,到病房门口才结束,然后带着小实习生进了病房。
蒲歆曼靠在一旁颇有兴致看着他很认真听小实习医生回答主任的提问。
他侧对着她,她分明看见他面上闪过一丝赞赏的神情。
自那次看见他抢救车祸伤者之后,他再来病房,蒲歆曼就觉得他真的是很拼,虽然打量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多往自己身上看一眼
她倚在门外没听清他说什么,也听不懂,只觉得语气悠悠。
几个小实习生知道他对待病人向来严谨,也不允许组里的年轻医生打马虎眼儿,不免有些紧张。
他们出来的时候,他最后一个。关正兰侧眼看见她靠在墙上,随即收回目光也进了对面病房。
蒲歆曼一直觉得关正兰长得还是挺不错的,也难怪护士站那些小护士每天对着他各种幻想。
有一次在走廊上见他带一个病人去开出院手续,那病人非常留恋,巴不得自己还能住一段时间。那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对关正兰盲目崇拜到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关正兰来查房然后告诉他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一脸求安慰。
可关正兰是何许人也?走廊上人来人往,他却板起脸颇严肃地给姑娘说如果还是头晕的话,就先查个血,看看血小板的回升情况,然后就是各种唬人。那姑娘最怕的就是抽血,终于败下阵连连说自己是骗他的,自己身体恢复很好,再也不谎报病情了。
知道小姑娘各项指标一切正常的关正兰转过身时微微勾起唇角,偏过头就见蒲歆曼颇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他倒也无所谓,神色淡然地往办公室走去。
蒲歆曼摸了摸下巴,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大伯母管雪枝怕温俞羚觉得闷,一有空就会来看她陪她说话。温俞羚开玩笑说自己生个病就成了小孩了,全家都捧着她。
两个中年女人能聊的很多但绝不会绕过自家孩子,所以各种躺枪的蒲歆曼和蒲原就溜到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无聊看看路过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打发时间。
“关医生的职称评下来了,以后就是副主任了,还单身嘞!照理说以他的条件,不可能被放过吧?”
“他不想,谁能勉强他?”
两个八卦的小护士从蒲歆曼面前走过,旁若无人地讨论着关正兰。
“难不成,真的是弯的?”
“啧,瞎说什么呢!”
“不是吗?现在多流行啊!你忘了之前有个很帅的男人来找他吗?”
蒲歆曼挑了眉,弯的?
——
“他之前的恋人是我们系学神级别的人物,长得又好看,毕业后他们一起去了美国继续深造,当年羡煞多少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我不是女人吗?”说完蒲歆曼还挺了挺胸。
温会慈瞟了眼,“他们感情的事我不清楚,我倒是清楚……你,身材没人家好!”
“……”
“师兄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就一个人回来了,毫无疑问的,他俩分手了,具体原因师兄没说过,谁也不好意思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们当年是公认的最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什么的都太逊!”温会慈面无表情地边打字边说,语速不紧不慢。
一晃这么多年了,聚会时见他一个人,也没人不长心眼地提起,他就这样过了多年。
“曼曼,你喜欢师兄啊?”温会慈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不怎么赞同。师兄固然是值得喜欢的人,但他这么多年都还是一个人,心里必然是放不下当年的人,毕竟有过那样无可挑剔的恋人又如何能将就其他人呢?而且和蒲歆曼两人年龄相差太大,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知道他的心意吗?一头热什么的最傻了。”温会慈皱眉,越发觉得两人怎么都凑不到一起。
蒲歆曼有些头疼地看着独自预演了无数种情况的温会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如果不是的话就更好,我这还有病人,等会儿还要去血透室,你快回去陪姑姑吧!我等会忙完也会过去。”温会慈下逐客令了,蒲歆曼知道自己八卦太多,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就出去了。
——
“要削到手了,想什么呢!”温俞羚眼看着蒲歆曼就要削到自己忍不住开口。
“啊?”蒲歆曼捻了捻手指旋即笑了笑,“没什么啊。”
温俞羚也不戳穿她,“认真点儿呐!”
“是,母上大人!”
“就你贫嘴!”温俞羚有些好笑,“你削了就自己吃吧!”
“快吃吧吃吧,温女士!”蒲歆曼给温俞羚喂了一小块苹果,“吃完我们洗个头吧?好吗?”
“曼曼……”温俞羚有些迟疑。
“嗯?怎么了?”
“把我头发剪短一点吧!”
蒲歆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心疼。
治疗越深入,头发也会掉更多,太长也不好打理。温俞羚特别喜欢保养她长长的头发,所以直到现在生病,她的头发都是柔亮顺滑的,有时候连蒲歆曼自己想剪个头发温俞羚都会心疼,如今她却自己开口要剪头发,蒲歆曼如何不心疼?
面前美丽的人笑着看着自己,蒲歆曼也跟着笑:“好!我给你剪好不好?”
“好啊!”
心照不宣的约定里满是划不开的哀伤,让她心里沉重又无奈。
下午,蒲歆曼去超市买了剪头发的工具。回到医院的时候,蒲方北已经在病房里了。
“回来啦!快过来,我买了你们最喜欢吃的蒸饺小汤包还有小酥饼。”蒲方北对门口的蒲歆曼招招手,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蒲歆曼看到桌上的一堆吃的,眼睛瞬间亮了三个度,跨过去拈起一个蒸饺就往嘴巴里送。
“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去吃过呢!这牛肉馅,嗯~还有这么多馅儿的啊!妈,你想吃哪一盒?”
“都要吃。”温俞羚觉得心情很不错,想都尝尝。
“好嘞!我先洗个手!”
“……”你还知道洗手?
蒲方北放好了袋子也围了过来,一家三口围着病床的小桌板吃着东西,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小小的温馨抵消了一点上午的沉重。
能够珍惜的时候,就必定不要错失,才不会太多遗憾。
“爸,你牙拔了之后能吃这么脆的东西吗?”
“怎么不能吃了?”蒲方北拿起筷子就夹了个酥饼,接着嘴里就是一声声的咔嘣脆。
“哈哈哈,爸你幼稚!”
“……”
温俞羚看到丈夫跟个小孩儿似的较真儿的模样也不禁笑出了声。
“本来就能吃啊!”蒲方北觉得自己有点没面子,说着又嚼了两下。
“啊哈哈哈……”嘲笑声更大了。
“……”
原本已经踏进病房的关正兰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停下脚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给他们轻轻地带上了门。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
吃完东西,蒲方北和温俞羚说着话。蒲歆曼将病房里又收拾了一遍,然后想起来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去床边柜里拿出来。
温俞羚看见她拿出来的剪刀笑了笑,“这么小一把啊?”
她头发那么多,这简直就是小材大用啊!
“要不我给您找个铡刀?”
“……”
蒲歆曼让温俞羚坐到床尾来,蒲方北扶着她慢慢坐过来,然后给她的背垫了个枕头。温俞羚背对着她靠着床尾,伸手将头上的皮筋儿取下来,瀑布一样的黑发流淌下来,一直沿到床尾栏。讲实话,这个房间里谁都舍不得剪,但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还是面带笑容。
蒲歆曼用梳子给妈妈轻轻地梳理上午才洗过的长发,梳开那些打结的,梳下那些掉落的。
“我开始剪了哦……”
温俞羚点点头。
“爸,接好了啊!”蒲方北在一旁捧着一块大的丝巾准备接下妻子剪掉的头发。
蒲歆曼一点一点沿着肩膀的高度剪下柔顺的长发,一缕一缕放在蒲方北手中的丝巾上,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剪刀剪断头发的声音。
剪好了大致形状,又修了一点一点边缘,头发变得齐整,利落。
蒲歆曼为妈妈理好头发,吹落碎发,扶着她慢慢坐回去。她又开始整理剪下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扎起一头固定,然后编成一整个麻花辫绕成一个环,用买来的丝带缠好固定装饰。然后用丝巾包起来,双手捧花一样地捧到父亲的面前:“妈妈给您的礼物。”
蒲方北转过头看着妻子,见她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期待,温柔,缱绻。
结发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