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大喜,小跑着上前,拉住来人雪白的衣袖。
下一刻,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青羽却立马拉住她尚未抽回的手,紧紧攥于手心。
青羽将她护在身后,凌厉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仙,议论声戛然而止。她冰冷的目光又落在玄机身上:“妖王殿下这一言不合就欺负我徒儿,还大有纠缠之意,居心为何?”
缥缈脸一红,想要澄清澄清自己和玄机真没啥关系;青羽似乎感觉到她要作甚,在她指关节一摁,示意她稍安毋躁。她缩缩脖子,闭紧了嘴。
玄机却只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羽半晌,一言不发。忽然他广袖一舞,一道白光自他周身绽开,霎时间那个黑色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师父……”缥缈抬头看向青羽。
青羽转头看向一旁,那带人来的居然是一个少年,少年被她的目光吓得连忙窜到了一个人背后,那人伸出的手掌还未来得及收回,显然,那一掌是他打出来的。
他定是以为,她和玄机是一伙的。
察觉到青羽的目光,那人很快地偏过头去,对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行了个礼,便转身吆喝一声,带着人又走开了。
援兵没用上,杀气却是到了。
青羽眼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厌恶。
“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青羽这么说着,却冷着眼神望向了玄机消失的地方,如今那里只剩下漫天桃花。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异样,缥缈读出,那是凝重和担忧。
莫非……还有什么,是没有解决的么?
一会儿后,青羽看向众仙,垂眸欠身,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这件事情,明明和师父没有关系啊,师父还出来帮仙界解决了这个麻烦呢。
难道师父还以为,是她要去惹玄机、还惹得他对仙界大打出手?
老天有眼,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几个仙人异口同声地回礼:“妖界冒犯,与元君无关,元君不必多礼。”
青羽没有回答,右手捏了个诀,带着她御风离去。缥缈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拉住她:“师父,甘薯……不对,小苕还……”
说到这里,缥缈顿时沉默了,难道直接说小苕在厨房?那她们出来的意图,她不就瞒不住了么?
“甘薯?”青羽的重点显然没有放在她只说了一半的话上。此时她们正在高空之中,脚下云雾弥漫,青羽停下,御风术却依旧使得稳稳当当。
她吓了一跳:“师父你……作甚?”
“你说小苕是甘薯?”青羽面不改色,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如同寒霜,与自朱唇出的话语格格不入。
缥缈莫名被师父这个样子弄得发慌:“我……”
“栖云仙山上最多的可就是红药花了,也就是说,你师父是个种甘薯的,是吧?”青羽的话里满是调侃的意味,然而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缥缈怎么也觉得师父这番话意味深长。
她连连摆手:“我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过是调侃一下小苕,怎么就调侃到师父身上了?
青羽垂眸,手心白光一闪,顿时一朵开得摇摇晃晃的红药花便出现在她的掌心。“反正得给你历练一番,见你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把小苕从厨房里拎出来了。”
“啊……”
看见师父手中这团花还扇着叶子睡得老香,她努努嘴,把小苕抱了过来。
“现在可以回去了?”青羽问。
她点点头。
本来还有些问题她想问问师父,可看师父根本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图,她也只好乖乖闭嘴了。
囗囗
今天在花宴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哪怕她就是站在一旁看了看,也难免脱不了干系。回去之后师父直接一句“法术明天练”,晚饭再次只有白米饭,她抱着碗在心里哭了一会儿后,泪眼婆娑望着师父:“师父我还受了伤……”
青羽扔了瓶药给她:“服了以后去寒烟潭泡一个时辰。”
“可是寒烟潭冷冰冰的,会不会感冒啊?”她不依不饶。
青羽应付自如:“小苕有药。”
“万一小苕记仇,给我下毒让我头晕好几天怎么办?”
“至少每天把琴练了。”
“……师父你好意思么……”
“又不是我的事儿。”
说罢,干脆果断放下碗筷,一袭白衣,飘然离去。
至始至终,她就没见师父看过她一眼。
……应该师父真的不喜欢她吧。
缥缈努努嘴,收拾了碗筷后,拿起药瓶乐颠颠地去找小苕了。
“小姐姐,你是吃药诶,有必要这么兴奋吗?”小苕一边不情不愿地被她拖着往前飞,一边不住地抱怨,“还有,你就不能多练练御风术?栖云仙山这么多山山岭岭,光靠腿走很累的!”
“嘁,你可以飞你怎么不飞?”缥缈捻住小苕的翅膀晃了晃,满心的不屑。
“要不是我仗义,我现在已经在寒烟潭边逗鱼撩草了,还和你在这里慢蹭蹭地当蜗牛?”小苕白了她一眼。
说话间,她们已进入了寒潭林,穿过寒潭林便到寒烟潭了。寒烟潭被寒潭林紧紧包裹其中,潭内之水来源于由神界冰儿山雪融水形成并流入仙界的若银河;潭水终年寒气袭人,升起的寒雾如同山岚笼翠,将幽蓝的寒烟潭置于其织就的白纱帐之中。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缥缈穿得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笨蛋缥缈!不知道布个结界啊,冷死了!”小苕自顾自地在自己周身布了个结界,暖和了便又开始发牢骚,“这么冷的地方也叫我来,真当我们精灵不怕冷的啊!这么认为也就算了,可我不是冬天开花的,也不喜欢冷天!你是想冻死我吧,或者看我冷得开不出花好嘲笑我是不是?居心叵测……唔!”
眼看着这孩子手舞足蹈,脑门上的花颤颤巍巍像是要掉下来了,缥缈连忙捂住小苕的嘴,连声安慰:“好了好了,你这么晃来晃去明年还想不想开花了?等下连花萼都晃掉了,你就得个劲儿去河边当芦苇杆子去吧!”
“哼!”小苕短短的双臂努力环抱住,偏过头去不理她。她失笑,摸出药瓶,小心地倒出里面的两颗药丸。
只有两颗,想来师父估计是怕她一不小心吃多了药。也就是说,这一瓶的药量,便刚好是她这次所要吃的。
“诶,小苕,”她托着药丸凑到小苕面前,“这药该怎么吃啊?干吃、水服,还是……打汤?“
“你干脆也跳进去煮煮好了!”小苕尤其嫌弃地挪开那么几尺,然而在瞥了瞥她手中的药丸之后,小小的双眸瞪得老大,“冶心丸?”
“唔……你认识?”缥缈微感惊讶。
“当然了,这可是栖云仙山最好的药了……元君可是从来不给外人使用的。”
这么好?
“所以啊,我现在才知道,元君的心思永远是我们一干小精灵最难揣测的。”小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三片翅膀扇啊扇的,一会儿后又旋得飞快。
什么……也就是说,师父把栖云仙山最好的药给了她,只为治好她算不得什么大伤的伤?
小苕这个神情……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她耸耸肩,温了些潭水将药丸送服;又看看四下无人,把小苕赶去放风,自己则默立潭边片刻,解开腰带,漫步入潭。
霎时间,冰冷刺骨的潭水带着无尽的寒气席卷而来,瞬间紧裹住她的身体,并不断侵蚀入体。潭水自岸边渐渐往里而深,而就算是离岸最近的地方水也已可没至她的脖子,她忽然下水,猝无防备,紧缩起身子,不停地打着抖,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舒展开手脚。
早知道要受这种苦,她就不偷溜出去玩了,比起在这里泡潭水冷冰冰,她还是更愿意饿肚子——
呸呸呸,她想啥呢!
应该说,只用以经历这番苦楚为代价,便可换来在蝶族吃的那一大堆美食,这样的交易,说什么也值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心起来,一会儿后稍微适应了水温,捧着水自娱自乐起来。
一个时辰,还要等好久,她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好好放松放松。
真惬意……
囗囗
寝殿玉箫殿内,青羽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悠哉悠哉饮完了一杯茶。茶水入喉难免苦涩,只是一杯茶究竟如何,还是得看个人喜好和看法。
好茶。雨前龙井她品过两种,一种是老叶,一种是新叶;前者沉稳大方,后者娇嫩柔和;相同的名字不同的种类,给人的感觉不说完全不一样,但也只有那分互相之间的熟悉感让人觉得相同。她最近也常常在思考,究竟最使它们扬名一方的,是它们之间的不同,还是它们那难得的一分相同?
她不知晓,但是她现在又迫切地想去知晓。
可这种事情哪里是急得来的。
她放了茶杯,起身出了门。她早就知晓,门外有个人正等待着她。
“妖王殿下光临寒舍,可惜没得好东西招待。”她冷冷开口。
玄机嘴角勾出一抹弧度,隔着夜色,她依旧能看清他眼中的嘲讽:“寒舍,可真是‘寒’啊,这大半夜的人也没睡,也不知道点盏灯。”
“大好的圆月天,点灯不是浪费么?”她不惊不怒。
他冷哼一声:“月圆?呵,似乎是呢,这天上的月,可真是比什么都圆。”
“自然,也只有月能无忧无虑、无阻无拦地阴晴圆缺。”他话里的意思她几乎立马便懂,心中微起波澜,表面却依旧有意地装作淡然。“你来还是因为……”
“没错。”他打断她,道,“我想知道玉女琴为什么会在你这个新收的徒儿身上。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把这琴收得好好的,使它成为众仙口中神秘莫测、人人趋之若鹜的宝物;结果,这才过了多久?”
“该放下的总是得放下,这样的话你无需我多说了吧?”
“果真是仙,其实你和别人,还是没什么不同。”
玄机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她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当即唤出了佩剑——霜柳剑。
霜柳。栖云仙山上柳树多得很,夜半仙山冷,霜结柳叶珩。此刻正是盛夏,天气不致极寒,然而月明晃,撒下来依旧是给柳叶镀上霜色。
有风刮过,长发垂绦,幽幽弱弱。
夜深,灯暗,更是给玉箫殿渲染了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