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宫西宫内,天牢之中。
一般这里关押的都是罪不可赦的重犯,虽然环境不算破败,但是比起其他的牢房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整个牢房内阴森森的,窗户只有小小的一点儿,透进来的光不但没带来希望反而衬托出了绝望;地板上干干净净没什么脏水之类,然而时不时窜过的一只老鼠或是巨大的蟑螂,还是分外地叫人难受。
把人关到这里来,玉梦氏是什么意思,缥缈知晓得清清楚楚。
其实不过是四个字——罪不可恕。
这样的事情天帝都不敢轻易来劝,就算放下了不随意插手他人族中之事的□□,也奈不过七生石神力的强大。契约上玉梦氏是江泽琉氏的主人,不知还要多少世才能罢休,江泽琉氏无奈归无奈,可是面对七生石,还是不得不屈服。
狱卒领着她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据说这是卫孜的安排,暗暗劝谏安抚后胥白里仍然丝毫不肯松口,卫孜便只能选择做自己能做的,给琉子帘最后留那么一点儿可以挽留的颜面。
狱卒把缥缈带到了最后那间牢房之前,小心地开了门,行礼道:“姑娘,就是这儿了。”
缥缈心里一愣,面前的景象虽然平常,但也触痛心扉。
她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下去。
狱卒点点头,迅速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不远处分隔的大门。
缥缈这才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缓步走了进去。
“你是来救我的。”见她进来,琉子帘开门见山,语气中听不出喜悲。
缥缈点点头,在琉子帘身边坐下,和声道:“你等着,我肯定会说服玉梦氏的。就算不行,那我哪怕是劫狱,也一定把你救出去……”
“不要。”出乎意料地,琉子帘很是坚决地打断了她,“没用的。”
缥缈一时有些着急:“可是就是一纸契约而已,哪怕七生石有神力,又怎么捺得过双方的反抗?”
“你知道七生石的事情了?”琉子帘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地,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琉子帘垂下眸子,淡淡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在德妃身边这么多年,知道玉梦氏后人也受着契约的约束。哪怕是胥白里心软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你也是一样,做这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有了七生石不可估量的神力,哪怕是双方都要求终止契约,契约也不会在没到时间时失效。”
“那……”
“对不起。”琉子帘忽然道。
缥缈一愣,一时有些失神。
——对不起?
为什么?
又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这三个呼之欲出的字立马被咽了回去。
还用问么,必然是因为,琉子帘当初盗取记天珠时,选择了把无辜的她拉进来,让她白白挨了那么多误会和栽赃,直到现在依旧无法把自己身上的泥泞洗清。
这足以让任何一人愧疚很久了。
“你也帮过我啊,那次玄机他一掌过来,我知道你在拼尽全力保护我的。”缥缈一笑,有意地掩藏掉自己心头那几分沉重。
说的自然是实话,毕竟那天玄机确实没有留情。要是没有琉子帘刚好接住了自己,那她缥缈估计一世英名就终止于那次了。
她很感激,真的。
而且要是当初琉子帘寻求自己的帮助时直接报出身份,那她缥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管琉子帘的请求是让她小偷小摸还是明抢豪夺,甚至卖命。只要是正确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如今琉子帘这么一说,缥缈忽然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突然参悟了什么,或者蓦地失去了什么。怅然是难免的,就紧紧缚在心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又迈不开步子往前奔去。
琉子帘笑了笑,一脸的了然:“若真是这么想,那就好了。你说,你会记得我么?”
“当然会,而且……想天天看到你的那种。”缥缈强颜欢笑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淡然,“但是前提是,你不能让我失望或者伤心,否则我肯定不会记得你,巴不得把你忘了。”
“我……”
琉子帘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缥缈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好好活着,配合缥缈一起逃出去?
否则待在这里,自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缥缈哪里还开心得起来。
缥缈见状,赶忙安慰:“反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了,不管你想做甚,逃不开的。”
“好朋友?”琉子帘目光一暗。
缥缈揉揉眼,却又见琉子帘复了往常,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暗淡,只是缥缈自己看花了眼。
缥缈在心里不解片刻,下一刻却还是释然了。
“没错啊,永远的。最好孟婆汤也不能让我忘掉的那种。”缥缈天真地笑道。
“好啊。”琉子帘勉强勾着唇角,转过头去。
顺着琉子帘的目光,可以看见牢房内唯一的窗户,一根根的栅栏后,是无数游走的行云,悠哉悠哉,欢乐无忧。
“这世间,哪有东西比得云清逸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怕是风吹散了她们,也终究立马便再度拥在一起了。”
琉子帘轻声喃喃着,语气只是一抹云淡风轻,然而目之所及的黑暗和微光,却只衬托出一种惨然。
缥缈的心也越发沉重起来,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得盯着窗户外的行云,觉得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忽然好想喊一句:你们停下来,好么?
云仿佛听到了这句话,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来来去去,逐渐地停止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
久久,牢房内皆是一片寂然。两人只当面前没了墙壁没了栅栏,痴痴地望着远处,好像一切就只剩下天、地、山、水、云,还有身边的人。一时出神,没有人去打扰,也没谁想要打扰。
“你就是来看云的?”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懒洋洋的,很是轻微,但还是把缥缈吓了一跳。
“怎了?”琉子帘也是一惊,忙问。
缥缈刚想作答,耳边玄机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记得你要干什么,事情做完了你们随便到哪儿浪荡几千几万年我都没意见。”
“我……”
经这一提醒,缥缈也瞬间反应过来。
对了,她还有事情要做。
“没事儿。”缥缈摆了摆手,而后一脸歉疚,低下了头,“就是忽然想到,你给我的那个锦囊,我一不小心弄丢了……”
“丢了?”闻言,琉子帘一下子直了身子,似乎想要站起来,接下来却还是坐了回去,“丢了……就丢了吧。
“若是可以,不如你帮我拿针线来,再帮我问陛下要些绸缎,我再给你绣一个?”
说着琉子帘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挂的笑终于轻松自在,浓浓的笑意镶嵌于眸子里,点点滴滴出自心扉,怎么也化不开。
缥缈被琉子帘的反应惊了惊,那么重要的一个锦囊丢了,琉子帘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么?
她愣了愣,随即道:“可是我上次摸到里面有东西,只是怕你不乐意所以没有拆开来看。还没来得及问你可不可以,就弄丢了,你……”
“既然没看,那也就不必费心了。一些小话,我可还记得,我就再给你写一遍,你到时候再看咯。”琉子帘果断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着琉子帘的语气,缥缈莫名还感受到了一丝没由来的慌张。
既然是一些小话,拒绝得这么快又是为何?
未免有些奇怪了。
缥缈有些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
然而之前自己要问的还没得到答案,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收场了。快。”只听得玄机在一旁冷静地指挥道。
缥缈一惊,心中慌了慌。而后立马整顿了措辞,勉强笑了笑:“好啊。那我……去把东西拿来?”
“嗯。”琉子帘微微一笑,“快去吧。”
“好。”缥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了个别,匆匆地退了出去。
狱卒又把门关上了,这次狱卒的身影在牢门外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