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刻意压低的讨论声清晰地传进了办公室内，在离开的人自以为没被人听到的时候。
办公桌前，许政明的胸口猛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涨的通红，明显被气得不轻。
“一别多日，许副局长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呢。真是好大的官架子！”
许慕交叠的长腿猛然一抽，连带着向后推了推移动椅。等椅子移到离办公桌差不多一米宽的时候才停下。而后翘着二郎腿慵懒地眯着眼，嘴边挂着邪魅的笑，一副十足的地痞流氓样。
关掉游戏，许慕将手机轻轻一转，用坚硬的手机壳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扣扣扣”的声音。
“张泽仁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许副局长，不介意说一说吧。”
许慕怀疑的口吻再一次让许政明暴跳如雷。
“扮演什么角色？”许政明拔高的声音让许慕不自觉皱了皱眉。
“你他娘怀疑我？！”许政明气得大力地拍着桌子，眼神冒火地几欲拆了许慕。
“许慕，你他娘的给老子搞清楚！我是你老子！老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啊？就张泽仁那窝囊废，就他，我犯得着去搞他？！”
许是拍桌子已经不能充分表达他的愤怒，许政明气得连踹了好几脚实木的办公桌，整个办公桌被踹得都有些晃动。
“你许副局长是什么人？呵……的确，别人不清楚，我，确实清楚得很。”
“扣扣扣”的声音一直没断过，许慕的脸上自进来到现在，也始终带着点不耐烦和无所谓。
许政明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颤抖着身子，悻悻地坐下，脸色灰败。
“阿慕，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血浓于水，我们真的没必要如此。”许政明颓然地坐下，语气透着无限凄凉，哀求的语气让空气都有了一丝裂缝。
并没有任何回应，像往常一样，石投大海一般地不激起任何波澜。
许政明以为自己迟早会改善这该死的父子关系，但今天看来，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甚至一丁点儿变化也没有。
不，还是有些变化的。
许政明苦笑了下，至少今日，他的眼睛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不管是为了看出什么，至少，是看着的。
“如果你是为了张泽仁的事情来的，那你可能来错地方了。”扶了扶没有框的眼镜，许政明最终缓缓说到。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收到匿名举报信才知道的。”
说到举报信，许政明“撕拉”一声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个信封。
土棕色的信封上面贴了一张“许政明收”的小纸条，正楷打印的字条，说明送信人是个谨慎的人。
伸手接过信封，许慕一语不发地拆开，看到了一句同样正楷打印的话:
“钢丝上的舞者，即将停舞。
——2018613”
时间刚好是张泽仁被带走的那天。横眉轻轻一挑，许慕不解地看着许政明，不明白这句话跟张泽仁有何关联。
“听说过钢丝上的舞者吗？”
许政明看着许慕，轻轻说到。
许慕轻轻颔首。
“在三年前召开的政府工作总结会议上，市政一把手王书记，就是那个后来被提到中央当了总理的王阳春。那天会后对着整个蜀城媒体笑称，张泽仁这每一天小心翼翼的样子，过得活脱脱像个钢丝上的舞者。”
许政明说着，拿过鼠标，在搜索框输入“张泽仁，钢丝上的舞者”。
“这事儿后来还上过热搜。”站起来转过电脑屏幕，让许慕能直接面对电脑。许政明将刚刚搜索到的新闻展示给许慕看。
“这事儿演变到最后，全民都给张泽仁扒了个透。从祖上从哪里来，怎么进的警局，还有进来之后都破了哪些案子，一件不落。据说，连他小舅子叫什么刘子强的，在曲县警察局当小局长都给扒出来了。”
顿了顿，许政明坐下，接着道:“即使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收受公款的贪污腐败行为，但是他养小三，抛弃糟糠妻的事几乎全民指责。”
许政明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那时候你刚刚大四，是个小片警，还没进警察局，这件事自然就不清楚。但是，这事儿当时在圈子里闹得可大了，连中央都派人下来查了张泽仁一个月。就因为这件事，张泽仁已经被上面直接从局长这个位置上永远除名了。”
看向正在滑动鼠标看新闻的许慕，许政明摇了摇头。
“上面即使没有对张泽仁如何，这民心和民意还是要考虑的。如此，你还觉得，我有必要对张泽仁下手吗？”
讲得有点渴，许政明拿起桌面上的保温杯，起身去饮水机。
等许政明顺手给许慕带了一杯温水回到办公桌坐下时，许慕已经看完了新闻，正泯着嘴微眯着眼睛，明显是在思考。
“张泽仁明显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许慕看着透明的塑料杯，并没有伸手去接。
许政明不着痕迹地将水杯放在桌面，还像许慕那边推了推。然后坐下，慢慢就着保温杯一口一口地喝水。
“他今天的表现，闪烁其辞。而且，很明显是怕自己说多了透漏了什么不该透漏的东西，都是斟酌再三才会说一句话。”
许慕看着许政明，即使有证据表明他没有参与此事的直接目的，但许慕还是有些怀疑。
“一个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孤狼，突然就不孤勇了。呵~”轻笑出声，许政明有些微肿的眼睛里折射出浓浓的兴趣。
“那一定是，他，不再是孤狼了。”许政明摇晃着保温杯，不在意地说到。
许慕猛地站起身，瞳孔猛缩。
没错！一定是这样！说明有他十分在意，或者说，有他将之置于自我之上的人牵涉其中！
想到这层，许慕一把拉开椅子，就想离开。
“聊了这么久，不知不觉都已经中午了。你现在，连陪我这个老父亲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许政明的语气里尽是无限忧伤，还带着点哀求。
许慕并没有因此停下手中的动作，推开凳子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抬脚就要往外面走去。
“其芳已经走了，现在，连唐汐悦都死了。你，还要恨我到何时？啊？”
许政明带着哭腔的话不仅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反而让许慕紧紧攥住了双手。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带来阵阵麻意。
许慕努力地睑下猩红得几乎冒血的眼睛，周身的气息骤然降到了冰点之下。
“你，还不配提他们。”
森冷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凉和阴狠，许慕的愤怒就这样横冲直撞般砸了过来，撞得许政明呼吸一滞。
“因为你，就是那个害死他们的侩子手。”
说完这句话，许慕再也不回头地摔门而去。
“嘭！”
巨大的砸门声让许政明直接跌坐到椅子上，久久无法压制下口中的酸涩。
艰难地努着嘴，颤抖的嘴唇却无法被强行控制住，许政明的悔恨，就这样，溢满了整个办公室。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