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李悦千竟然没有要求我们留下来排练,豁达地放我们自习。
一直到夜自修结束,大家都散了,李悦千告诉我们要好好复习,认真考试,无聊地客套了几句后,她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今年不出演了吗?”我瞪大眼睛盯着吕歌旋问。
“我也不太清楚。”吕歌旋摇摇头,收拾了下书包,戴上顶黑色的帽子,外套拉好拉链,“呲”一声,很快就绪了。
“你还不打算走?”他望了望定住的我,疑惑地问。
“骗人,骗人,不演还练那么久,不知做什么,做什么。”我愤恨地喊。
“也不解释清楚……”接着我又无力又无语地说。
“好了好了,快走了,到时候又碰见保安了。”吕歌旋凑着我的耳边说。
这时教室里已然空无一人。
“今天我爸爸会来接我,你坐我们家的车回家吧?”我向着吕歌旋说。
“好,谢了。”他点点头。
我们锁好了所有的窗,然后关了灯,关了门。走进了走廊的幽暗里,一直走,许久,方才出了校门。
幸运的是,爸爸的车已经在等候,我和吕歌旋一同坐在了后排。
“爸爸,谢谢你来载我,等等先把我同学送到他家吧。”我对前排默不作声的爸爸说道。
他心情似乎很糟,一声不吭,车里沉郁的气氛使后排的我们觉得很是尴尬。
“叔叔,你的手怎么了?”吕歌旋的眼睛看着父亲的右手,我望了眼他紧缩的眉头,顺着他疑惑地眼神看去。
“爸爸!”我惊叫起来。
“啊…啊……”我慌张地用手捂住嘴巴。
“叔叔,先去医院吧,刚好我们陪你。”吕歌旋冷静地说。
爸爸的外套摆在副驾驶上,他右胳膊的白色衬衫上全是血,上面在昏暗中隐约显现出了一条被锋利刀具撕扯开的裂缝。
“爸爸,快去医院吧。”我在后面惊叫着。
“好。”他终于冷漠地用沙哑的喉咙说出话来。
“但是不能报警,也不能同医生说是别人袭击的。”他接着暗暗地吩咐我们,似乎伤不在他身上,而在另一个不相关的人身上,他显得格外冷静。
额间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水,神经紧绷着,牙关明显是咬紧的。
外面的路灯飞也似地掠过,它们独自孤独地站立,静静地等待天明,它们是无生命无情绪的付出者,它们也没有感情,甚至说,连发光的任务都不是它们自己的意识,它们被操控被要求,它们无反抗无挣扎。
夜晚的医院,格外冷清。我们知道,有许多患者正躺在病床上同时呼吸着,挣扎着挽救自己的生命。救命的白褂天使在努力地坚持着,大家都用自己的力量为了生命的延续作一份贡献。
停好车后,父亲艰难地开了车门,我们两个小孩子跟在他的后面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他的左手从下往上拖着右手不让它自然垂下,右侧的白衬衫已经浸满了血。
急诊医生替他安排了手术,好像是要缝针包扎。
我们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期间,我害怕的身体不住在抖,吕歌旋一直一直都在安慰我,让我冷静下来不要慌张。
别人受伤的疼痛我们不能感同身受,我们能看见,心里会为之颤动,但是,那种痛苦还是只有受伤的人自己知道,有太多东西只能自己承受了,余生茫茫,坚强一点,才好……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父亲被送到病房里去了,他的伤口用白色绷带包扎好了。固定得很死,基本上无法胡乱动弹。
我俩在病房里的两个位置上坐下了。
父亲的嘴唇发白,没有血色。我出医院去附近的店里买了几碗热粥和几份水果拿上来。
“爸爸,饿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给他喂粥,像保姆小时候喂我一样。他顿时像个孩子,很顺从地喝进去。
“旋,你也喝吧,我多买了几份。”我对快睡着的吕歌旋说道。
他半惊醒的状态,然后点点头,捧了一碗便喝起来。
“爸爸,跟老师请两天假吧,我来照顾你。”我喂完粥后对爸爸说。
“旋,你怎么办?”我转过身问他。
他摇摇头说,“我也在这陪你们。我没事的,到时候我自己跟老师请假就好了。”
“你们两个小孩子突然长大了?”爸爸笑了笑,从病床边的桌子上拿了本杂志看起来。
“叔叔,这件事情真的不需要追究吗?”吕歌旋严肃地问起来。
爸没说话,继续看他的杂志。
气氛这时倒显得有些尴尬,空气中一片冷寂,窗户紧闭,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热气使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而温暖总使人昏昏欲睡。
我趴在床边迷糊地睡着了。
半夜被吕歌旋从护士那拿来的毛毯盖上,反而闹醒了。
我看了眼父亲,他躺下安然地睡着了,房间里侧边只亮了个小灯。我起身倒了杯水,房间里的空气干燥极了。
这时候爸爸的手机亮了,似乎来了条信息,我端着水杯凑近桌子看。
看着内容竟觉得哪些不对,有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还好吗?”我轻轻地问父亲。他显然已经熟睡了,梦里不知飘向了哪里。
我尝试着解开他的手机,试了好多次密码,却也没对。我觉得四位数最可能是某个人的生日吧,比较好记,也比较有意义。
但是试了我的,爸爸的,爷爷奶奶的都没有用。
会是什么呢?我有些慌乱,难道是阿姨的生日?
阿姨生日我也不太知道啊。
我怎么没想到,还有可馨呢?妈妈的生日——解开了。
突然有种痛苦的感觉涌上心头,泪水就热滚滚地盈满眼眶。
爸爸其实也很爱妈妈吧。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一条未读信息,没有备注名。“很多事情现在要开始了……”随后便不再看到,我犹豫了一下,却又不知是否该点进去。
此刻吕歌旋突然站在我身后,他点了进去,看到了整条信息。
“很多事情现在要开始了,你要知道,你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会有报应的。林寻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娶了一尹,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你。”
“这是什么啊?”我轻声地问他。
“我怎么会知道。”吕歌旋轻描淡写。
“你爸爸可能是招惹了谁,他娶了你后母,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因。”吕歌旋喝了口水,陷入了沉思。
“你见过你妈妈吗?”吕歌旋突然问起我来。
“没有,”我摇摇头,“爸爸从来不跟我提起妈妈来。”
“为什么不提?那你有主动问过吗?”他继续问我。
“没有。我也不敢问,总觉得是——伤疤,不能揭。”我轻声说。
“嗯,”他点点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爸爸估计不想让你有心里包袱。”
“是啊,他只要我好好的就可以。”
“可能你再长大一点,他就会告诉你所有真相了。”
“是啊,我也这么想。”
“你爸爸对你后母应该没有感情。”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阿姨很照顾我们,也很关心爸爸。”
“做人要得体,特别是做大人。”吕歌旋半靠在座椅上,上面披了件外套。
我也坐过去,盖上了毛毯。
待到天明时。边上的吕歌旋已经不见了,爸爸说要起来如厕,我扶着他未受伤的手,往厕所方向走。待我们再返回时,吕歌旋便出现在房间里了,暖融融的气氛里弥漫了香气,是新鲜的面包和牛奶。
“你们来了?我还带了一些包子,叔叔觉得油腻的话,先吃面包吧,牛奶还是热的。”吕歌旋在桌子前坐下开始吃。
我把爸爸床上得用餐桌支起来,把面包和牛奶放了上去。他勉强地用左手拿起面包吃,但却一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这使我很开心,我想,作为一个病人,也作为一个父亲,是需要这样的配合的,也许。也正因为他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我们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我和吕歌旋都在吃包子,最喜欢肉馅的包子,香喷喷的入胃,以往在家一般都是土司、牛奶、鸡蛋、香蕉。
我们吃完后,爸爸也把最后一口牛奶喝掉了,我给他剥了根香蕉,切在水果盘里,他用叉子不娴熟地开始吃。
“以前没发现爸爸原来这么听话……”我在心里偷偷想着。
“叔叔,刚才医生来过了,说你可能还需要静养三天才能出院。你想看什么书吗,刚才买早餐路过一个书店,我去帮你买来,还有晓晓你呢?”
爸爸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旋看了我一眼,我也摇了摇头,靠着座椅困倦地几欲入睡。
待吕歌旋走了以后,和爸爸独处的这段时间,倒觉得愈发压抑。
有什么东西埋在心里,始终难以挖掘出来,使它照见阳光——任由他腐烂,难道也好吗?
“晓,这些事情,过几年你成年了以后再告诉你吧。”爸爸的眼睛望着窗外,惴惴不安的样子让人心疼。
“爸,我知道你是在替我着想,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我也能开心。就够了。”
而这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了,抬眼一看,是阿姨,她踩着高跟鞋,走路声十分刺耳。她手里提了一个保温盒,进来便提到桌子上了。
“成也,没事吧?”她坐了下来,关切地问。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