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之争,最在细枝末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南齐人未说要献给北魏帝,也未说要献给太子,偏偏说要给拓跋屺。
眼见着那使臣面露得色,崔云袖下的手收紧。若是父亲,他会怎么做?解围,还是旁观?
他一定会旁观。
可如今事关北魏颜面,大司马与王七郎却都不愿趟这浑水,崔云眼眸一抬,便扫向了慕容夭。
她恰巧望过来,对视瞬间,崔云眉梢一挑示意。
慕容夭的面容依旧冷清的很,此刻收回眼神,再望向南齐使臣时,嘴角一勾,“陛下,妾身长这么大,似还没有见过降书长什么样?既然今日有幸,不如,那国书便由臣妾接来看看吧。”
她的声音清亮婉转,这般一边说着,她便径直起身,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那使臣的面前。
突发一幕,让许多人预料不及。
那使臣先是一怔,紧接着却是一怒,“这位娘娘,当真胡闹!如此大事,岂容你儿戏?”
慕容夭之神采,便是不笑也能让人心动,如今她靠前,吐气如兰,“儿戏?本宫以为使臣不知道,既然是如此大的事,你不献于我朝皇帝,也不给太子。如此,本宫倒想问一句,南齐意欲何为?”
一番话,掷地有声。
崔云从不曾想,慕容夭会如此的懂她的意思,只需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该如何做。
北魏帝出了声,暗含宠溺,“使臣勿要介意,朕的夫人骄纵惯了!”
不难看出来,嘴里虽是责备,暗里却很是满意。
皇上发了话,大司马也不再沉默,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大笑,“我北魏女子个个都胆大的很,使臣若愿意,可在这平城内挑个女子娶回当妻子,相中谁了,老朽帮你做媒!”
本是尴尬的局面,三言两语化解。
有人打趣,“大司马,您老真是做媒做上瘾了!”
那使臣的面色一时间白一时间红,慕容夭的眼眸一抬,手一伸便从他双手中抢过了那卷国书,“不就是一卷写满字的纸,何须如此麻烦,本宫亲自帮你递交给陛下!”
她说着,长袍一甩,捧着那卷降书便直接跪在北魏帝的龙椅前。
一时间,大殿中的嗤笑声此起彼伏,怪就怪,南齐使臣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如今,他们慎而慎之的国书,被一个女子当着天下人的面嘲笑。
使臣满脸难看之色,正要上前,许连初已经开口,“诸位,请入座吧!”
北魏帝接过慕容夭递上的国书,随意扫了两眼,“听闻南齐不远万里,特地送来舞姬。”
许连初立刻接话,“舞姬已经在殿外。”
他这般说着,手一抬,宫乐丝竹声起。
与此同时,整座大殿的灯火忽然灭了一半。两排着了白纱的女子飘忽而进,抬眸皆都戴着面纱。
到的大厅中央,所有舞姬忽而不动。
丝竹声节奏渐快,一刹那,所有舞姬忽而齐齐扬袖。
瞬间,空中簌簌落下片片花瓣,暗香扑面。她们身姿娇媚,一转眸,一回首,似都在含情脉脉的诉语。
崔云的眼神落在那些舞姬身上,片刻,又将眼神收回。
轻抿清酒,大殿外却忽然传进一阵笛音,有一女子,袅袅而行。
只一眼,崔云便知,那是丑女。
她的脚步极其的轻盈,足下似踩了轻风,白纱微微拂动。
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吸引,她的出现,惊艳了这满殿的好时光。
崔云不动声色,转眸去瞧,果然见北魏帝的眼神也落在了丑女身上,只是,丑女以如此之貌出现,又以如此姿态上殿,究竟意欲何为?
笛音渐停,丑女从一群舞姬中穿行而过,盈盈而拜,“拜见皇帝陛下。”
面纱之上的眼眸,明亮至极。
北魏帝的眸色变深,沉声开口,“抬起头,摘下你的面纱。”
丑女的身子一顿,似犹豫,却还是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抬起了手,面纱落,一殿的惊呼。
她脸上的烫痕,太过狰狞可怕。
大司马率先开了口,“不知使臣这是何意,送一无盐女到我北魏?嘲笑我北魏无人?”
丑女垂眸,默默不语。
南齐使臣挑眉,“自然不是,此女不仅乐技高超,舞技也不俗。”
大司马将信将疑,眼神落在丑女身上。
丑女适时的开口,“愿为陛下与皇后献舞。”语气轻柔。
卢琼一直面色温温,听闻此言,看了一眼拓跋嗣,笑应,“允。”
青丝墨染,彩袖飘逸,若仙若灵。朦胧光线下,蒙着白纱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曲漾动人的笛音轻扬,她长袖漫舞。
那一双美目扫过大殿中每一处,所有人竟都觉得脉搏跳动加速,似乎,她正瞧着的就是自己。
一曲毕,她的长袖从半空缓缓滑落,跪倒。
回过神,所有人不禁叹息,只是可惜她长了那么一张脸。
不经意间,崔云抬眸,便瞧见许连初竟是眼眸都没眨一下,他盯着自己面前的清酒,发呆?
北魏帝龙颜大悦,“赏!”
几乎是‘赏’字一出口,丑女便是抬了头,“陛下,小女可否自行选择赏赐?”
北魏帝眸中兴味盎然,“哦?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的眼眸一抬,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崔云的身上,“早在南齐时,便听说北魏的芷兰印一出,天下文人墨者皆退避三舍,如今小女有幸得见崔家女郎,可否求看一眼?”
丑女话音落,一旁的南齐使臣忽而也接口道,“史官编写百家姓,崔氏一族排为榜首,是天下第一大姓,如今得见崔氏郎主,倒也想一睹芷兰印之威。”
崔云暗忖,南齐这次真是有备而来,挑拨陷害拓跋屺不成,矛头顿时转向了崔府。皇族还在那呢,他就公然说崔姓是第一大姓!
况且上次处理慕容夭之事,她逼得皇帝将皇宫**秘辛大白于天下,北魏帝估计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又有人来挑事,想必不能善了。
崔云的眼神掠过王七郎,他正神色淡漠而坐,初初在宫门时相见的一幕,仿若没有发生。
察觉到拓跋嗣扫过来的目光,崔云收回眼神,望向丑女,“许是距离遥远,诸位在南齐所听,大多都是谣言。芷兰印只令崔氏族人,说什么天下文人墨客,纯属无稽之谈。”
丑女眼梢微微一挑,“哦?是吗,可小女却听说,昔年陈国王爷在南齐微服历练,途遇贼匪,他拿出王爷信物,贼匪却是眼都没眨。正当贼匪要杀人越货时,忽然路过一少年,他大喝道,‘放人’,接着就随手拿出一个信物,只一眼,那群贼匪便落荒而逃!”
崔云眼睛微眯,神色不善。
丑女却是一笑,“那少年便是崔府嫡子崔越,而那信物便是芷兰印。这件事,整个南齐几乎无人不知。”
北魏世家,其势力竟已渗透到南齐,乃至让那里的匪徒闻风丧胆,其实力已不容小觑。
他们在间接的提醒着北魏帝,他的卧榻之侧已有强敌!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许连初便瞪了过去,他竟不知,这丑女是个如此多事且麻烦的女人!
他说过,若她敢再对崔云不敬,绝不会放过她,可如今,她竟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
崔云手指在案几上轻点,稍顿,她状似疑惑,“怎的?南齐的舞姬不学舞技,都是学这些家长里短吗?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没有正面应答。
丑女望向北魏帝,“小女不过是要求看一下芷兰印,很难吗?”
她是女子,纵然长得不美,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一双面纱外的大眼扑棱扑棱,楚楚可怜,活生生的像是刚被崔云这个恶女欺负了去。
崔云一时恶寒。
果不其然,北魏帝望向了崔云,神色凉凉,“正好,朕也想瞧瞧闻名于天下的芷兰印,究竟长什么模样!阿云不妨拿出来。”
非嫡系不能用芷兰印,虽这信物并非绝密。
可若一介小小舞女便可要求她拿出芷兰印,当观赏之用,将她崔府脸面往哪里放!
当下,崔云转眸,神色如常的说谎,“回陛下,不巧,芷兰印并未戴在身上。不过这位姑娘若想看,倒是可随臣女回府,臣女定会让她,好好的看个够。”
卢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神色不明,语音清淡,“既如此,那就依阿云所言。今日是年初一,陛下特设国宴,与民同乐。诸位便不要再拘束了!”
大殿诸人,齐声应诺。
南齐舞姬被宫人领下,却唯有丑女没动,非但没下去,她的眼神反而落在了许连初的身上。
不发一言,她起身走向他,在他的案边跪坐,低眉顺眼,小声的叫,“侯爷。”
许连初的脸色终于彻底黑下去了,他未理她,转身便要离开。
岂料,丑女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小模样我见犹怜,“丑女孤身来北魏,举目皆是他乡之人。多蒙侯爷照料,丑女只想敬侯爷一杯。”
许连初回头瞅她,这几日里,她天天闹事,若他记得不错,她与他虽说算不上仇敌,却也是互看不顺眼。
如今她一反常态,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丑女倒酒,端到他的面前,“饮下这杯,我与侯爷前事不计。”
作者的话:
ps:我想知道你们每次都能不能看到我这里的作者有话说呢?哈哈,如果能看到,首先我要谢谢弯弯一直鼓励我,其次谢谢猫猫的红包,有些脸红的收下了。我不善言辞,总之,谢谢你们的陪伴,希望你们继续陪我走下去!鼓励我,鞭打我,么么哒!——爱你们的诺留o(n_n)o
4f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