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戏只需要几个镜头,却格外兴师动众。
大街上,白色的队伍尤其显眼。圆形的纸钱飘散在空中。对于生者与死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大型的仪式。它标示着一段生命的终结,宣告着一个人生的落幕。
我默默地走在队伍中,杭正仪随我同行。
大弟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头,许家虽无长,却是有男丁的。
这场戏动员了不下四十人,来来回回走场起码走了十遍。但为了拍出最优质的画面,周导也是蛮拼的。
我们就像小时候运动会前的操练一样,排着队,听着口号和安排。
开拍时一脸肃穆,“卡”声响起时又会松懈一番。
这天气有点儿闷热,披着麻布更是燥得不行。演员们都自备了帕擦汗。
这样的葬礼我从未经历过,只听老人家讲过以往的葬礼习俗。这也算是一种化吧。
戏里的父亲许继安拥有那么多财富,可最终什么也没有带走,都归了尘土。我不禁想,我们如今在意的东西又有多少本是过于执著。
“肖含,以后你打算在自己墓碑上写什么啊?”
肖含灌了口水,又甩了甩头发,“那还用问,自然是‘永垂不朽’啊!”
“得了吧,没创意。”
“那你要刻什么有创意的墓志铭哪?说来听听。”
“嗯……”我想了很久,“我就把我最满意的作写上好了。”
“这点是不错,说不定还是‘与肖含共同出演’呢!”
“你想多了。”我白了他一眼。
这时,吴优和林天凌走了过来。“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吴优穿着件素色的旗袍,腰身掐得刚刚好。
“我们在聊给自己写墓志铭。”肖含咋咋呼呼地说开来。
“这么入戏啊?”林天凌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
“瞎聊嘛。”
林天凌继续道:“我去旅行的时候到一个地方都会去那里的墓地转转。”
吴优接到:“看不出来,原来你还兼职盗墓啊。”
“每个国家的墓地都各有特色,有时看那漫山遍野的一大片,会觉得壮观。”林天凌笑了笑,没有理会吴优的玩笑。
“你这爱好渗人了。”肖含做了个丑丑的鬼脸,抱住自己。
“墓地其实是一个肃静的地方,在那里会沉下心来思考。”我不以为意,并不赞同肖含的话。
“思考什么?”吴优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我故作严肃地说。
肖含默默地离开我两步,“依姐,你转行当哲家得了。”
林天凌倒是颇客气,“我也会想。你们见过那种面朝大海的墓碑吗?夕阳下,一点儿不可怕,你甚至会想是什么样的人会被埋葬在那里,他又曾经历过怎样的故事。”
“我们等会开个座谈会来探讨一下tobeornottobe的问题吧。”吴优说。
再次开机后,大家都把之前的小澎湃给收敛起来。
仍然是反复的走场。我还要假装不经意地瞟见围观人群里的沈因槐和朱琪。全景一过便是拉镜头,然后才是特写。
这会儿我却有点哭不出来了。
拼命想些悲惨的事儿都没用。情急之下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是出来了些,可疼得我差点没背过气。
好在拉镜头只是一笔带过,眼圈总之是红的。
可接下来的特写就……情绪怎么都请不来。于是我频频ng。
此时肖含发挥了他那强大的讲戏功力,他一遍遍让我感受女主角失去父亲的悲痛,又见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站在别人身旁的锥心。说着说着,就把我说哭了。
我恍惚看到了沈因槐,他直直地看过来,眼神一如从前,没有半分改变。我刚想回避,却又发现朱琪在他的身边,她的表情我看不懂,直觉有些悚然。
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我抓住了杭正仪的手臂,以此来支撑自己的疲惫,用此来作为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他转而挽住我,小声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呢。”
当最后一镜圆满结束,大家都开了笑颜,脱掉戏服。助理们立刻围上来做这做那,我感觉这颇像我们是一群“少爷小姐”似的。
这便是戏里戏外相似的面向吧。
吴优的助理端来红彤彤的杨梅。她大气地打起了广告:“大家快来尝尝我家乡出的新鲜杨梅。生津止渴,酸甜可口,不吃不要后悔噢!”
老老小小的演员们蜂拥而至,鲜红欲滴的杨梅一瞬间就被一抢而光。
我只吃了两颗,一颗是自己拿的。另一颗,是林天凌顺手递给我的。
也许其他人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我在接到他给我的杨梅时的心情却是微妙的。
“好不好吃?”吴优拍着我的肩膀问。
“特别好吃,还想吃呢。”我砸吧着嘴唇对她说。
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吴优不是如戏里朱琪那样的人。只是我还是不清楚她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晚上去我那,我还留着些。”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惊讶,“你不叫别人了么?”
“咱们姐妹都好久没有一起说悄悄话了,可别因为演情敌生了芥蒂。”
我点点头,笑了起来。
“优姐优姐我还想吃!”肖含走过来朝吴优撒娇,受到了一众同辈演员的鄙视。
下戏后小伙伴们聚在一块叽叽喳喳,挥斥方遒,青春的欢声笑语飘荡在黄昏的雾霭中。我的心也盈满了朝气蓬勃的力量。
不用去想年之后的事,就想着这当下,看着我愈渐熟悉的一张张脸庞,我由衷感谢命运让我们的相遇。
特别是,特别是那个人的眼光,近来变得柔软温和许多。我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这样的改变。可是我突然觉得幸福了。
不过这种幸福,也可能是由于吃了美食之后脑里分泌出的多巴胺所致。
现在我懂得,只要开心和快乐,就是拿黄金万两我都是不愿与之交换的。
小橙和小朵都看出来我的心情奇好,兴许我也感染了他们,他俩更是笑盈盈乐呵呵犹如一对欢喜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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