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人今年整四十岁。俗话说的好,男人四十一朵花,正是人生无惑,年富力强的时候。
然而在某些少男少女们眼里,年富力强倒还可以说的过去,一枝花未免牵强些。尤其是曾凡人这样不姓谢,顶已经没了的大叔。即便勉强算得上是一朵花,也是开在秋天里的茄花,开在料峭寒风里的腊梅花。与那些开在春天里的栀子花,郁金香相比,已然带有种种萧瑟的,颓废的,沉沉暮气。
可是在平均年龄居高不下的上层建筑顶层,动辄千岁,万岁的老年人当中,曾凡人的四十岁,完全是正太萌娃一级的后生晚辈。小年轻。有着远大的前程,和光明的未来。
其实不管是年轻人看他,还是老年人看他,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自己并不老,然而也不年轻了。
古话说,四十之前人找病,四十之后病找人。四十岁一过,曾凡人自我感觉来自身体方面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整天着不是这酸,就是那痛。因而对于身体的保养,也是越发的经心与重视。
经年的夜生活基本戒了。每晚尽量赶在九点半之前卧倒,赴周公之约。最迟也不会超过十一点。除非遇到有特殊状况。
因为中医养生专家反复告诫于他,十一点到一点是一天当中,养阴的最佳时光。阴养不好,人就会显老。
警卫甲给他打电话时,他已经在睡觉了。不过,他的睡眠质量,历来就差。比鱼缸里的池水还浅的睡眠,电话一来,立马就醒了。妻子则呼打成雷,羡煞人死。
“有什么事?”曾凡人字正腔圆地问。让人根本就听不出,刚把眼睛睁开来的。
这就是睡眠不好的唯一好处。
“不好意思啊,主任,打扰了您休息了!”警卫照例寒喧着,说着抱歉的话。
“不要客气,辛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你姐姐睡得跟死猪样的,根本就吵不醒的!你说你的,不要担心把她吵醒了!”
“哦!我知道了!”警卫华辛顿把调,调高了些。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妥,又往回调了些,“是这样的,主任。我今天不是在值班吗?是这样的,新来的总统——”
“新来的总统?!新来的总统怎么了?”曾凡人的意识开始模糊。
睡眠不好不假,可是只要有什么东西或人,在他耳畔小声哼哼,他就很容易被催眠,进入睡眠状态。
潜意识里,大概是把那些声音与小时候妈妈唱的摇篮曲混为一谈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跟我说,他睡不着。”
“哦!继续!”说这番话时,眼睛完全是闭着的,打起了磕睡,就象灯盏里突突着的火苗,随时随地熄掉的那种,看得人揪心。做的人则是怡然自得。
“总统问我他晚上是不是一个人睡?还指了指他下面。问那东东,是不是也一个人睡?”
“接下来呢?”完全是下意识地一问。没有特别的情绪反应。
“我讲当然一个人睡了!”对于主任的反应,没有出现他所预料的**,警卫显得有些小失落。稍稍把声音抬高了些,好像也意识到了电话那头的曾凡人的状态有点儿焉,有点儿游离。
曾凡人在床沿上一个趔趄,一个剧烈的摇晃,差点没叫出来。算是彻底地惊醒了。不动声色地继续听警卫的汇报,“继续啊!辛顿!”没有忘记提醒对方。
“然后总统阁下就非常地生气。骂我没有人性。还说明天早上不是我滚,就是他滚!”说到这时,电话那头的华辛顿声音变得惨兮兮的。
“这可怎么好啊!”没有听到这边应有的反应,只好再继续,“主任。我刚结婚啊,你是晓得的。房贷还只还了二十分之一呢。要是失了业,一旦房贷还不了,老婆就要跟我黄了。主任!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过没老婆的日子啊。”警卫憋屈了一晚上,终于找到哭诉的对像了。抓紧时间,先哭上一轮再说。
“啊哟!哭什么哭嘛?老婆跑不掉的。你以为你老婆跟你,是看中了你那几千大洋一个月?糊涂啊你。人家看中了是你姐姐,是我是你姐夫!傻瓜!
不要再哭了!深更半夜的,让人听着,还以为你姐夫在家暴你姐姐呢?别哭了,啊!多大的事哎!总统也就这么一说,明天不晓得忘哪天南地北去了。
就说这些了?还是,还有别的,你没有说。”
“就说了这些。主任!帮帮我吧,我不要失业!”
“跟你说了,没有谁会失业。动不动就说自己要失业了,告诉你多少遍了,有姐夫在,你失不了业,除非姐夫完蛋了,你,没有了姐夫这个大靠山,那就说不清楚了。
让你别哭,你还哭,再哭,我可要挂电话了!大佬爷们,怎么这么多眼睛水呢?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难道也是水做的?好了好了!没事啊!你不会失业,姐夫保证。
哭什么哭啊!哭得人寒毛直竖。我问你,总统先是指了指他自己,然后又指了指他小弟,问他和他的小弟,今天晚上是不是一个人睡?然后,你答是的。他就火了?”曾凡人再一次的问。
“嗯——”警卫犹豫了一下,还是送出了肯定的回答。想想又加了一句,“后来又出来过一次!”
“他总共出来两次?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然后又出来?”
“不。不是两次,是三次。还有还有,主任,总统又出来了!主任,我不能再跟你通话了。总统在叫我。”
“我也听到了。找你要奶嘴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问过了才能知道。知道了,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吧!主任,我要挂电话了,再不挂,他就又要生气了!”不等曾凡人再说什么,那边义无反顾地把他的通话给掐断了。
曾凡人把电子烟点着了,吸了两口。心绪跟着那吐出来的烟雾一起蒸腾翻滚。对于小舅子刚才提到的那位天命礼物,靠不靠谱?是骡子是马?真的能改变孽国当前的乱局,还是在乱的基础上,再搅和一把,乱上加乱?他真的是毫无把握可言。所以把小舅子,安排在总统身边,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好马上有个直观的印像。唯一的缺点就是小舅子有一点二,记性也不大好。就这样想着心思,直到警卫第二次把电话打过来。电话那头的他是气喘吁吁。
“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气喘吁吁的?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没有,没人追人。我刚才出去了一下。跑了好长的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头的警卫上气不接下气道。
“不是要你看好了总统,你去跑步干吗?”曾凡人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那边赶紧作解释,“新来的总统刚才又跑出来了,跟我说,没有莱文斯基陪睡也就算了,可是,必需要有奶嘴含在嘴里才行,否则他真的睡不着。
我就只好亲自到外面跑了一趟。东四环跑到西五环,最后到奥体中心那儿才给他买到了奶嘴。”曾凡人这边眼睛闭着,鼻子眼里轻哼了一声,想笑。听上去就有些滑稽。
“我没有说假话,都是真的。当我把卖来的奶嘴,送到他房间里。他奶嘴含嘴里,门还没出,就看总统睡着了!比安眠药都管用咧!”说到这,警卫在电话那头开心地笑了笑。快累尼掉了的他。终于可以不受打扰地喘一口气了。
忍不住笑了两声。“还蛮好玩的咧!新总统。”
“很好笑吗?”曾凡人听那边这么一说,眉头一皱,一个头有两个大,“还有你刚刚提到的什么莱文斯基是怎么回事,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没有说?我说了吧!”
“说了鬼啊!想一下,到底还有哪些话要讲没讲的。”
“嘿嘿嘿嘿!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新来的总统还问过我,能不能克林顿一下下。我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
“克林顿一下下?什么意思?是外语吗?”
“我哪知道。”
“那么莱文斯基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提莱文斯基便罢,一提莱文斯基,警卫突然间滔滔不灭起来,“他先问我能不能克林顿一下,我讲我听不懂,他就骂我笨蛋,猪头。最后实在没什么好骂得了,他就找我要莱温斯基小姐。主任,我们这里哪来什么莱温斯基小姐啊?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人姓莱的,只有姓瞿的。我说没有,他就更加生气了。就说我们同样的碟子,放两样菜。拿他不重视。看不起他,拿他不当一回事!然后就要我今天晚上必须要给他找到莱温斯基小姐,要不让我明早滚蛋,否则,他就滚蛋!”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再也没有了。奶嘴的事,刚才好象都跟主任你说过了,对吧?”
“对对对。说过了。就这些,那就挂了,好吧。有事再给我打电话。要及时,千万不要管我睡没睡着。你工作的很认真,很好。辛苦了,表现非常的good。再接再励。
你放心好了,没有哪个明天滚蛋,好不好。安心值你的班。不要胡思乱想。还有,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讲。主要是你老婆,小丽,不要把这件事八给她听。千万千万。
再就是把明天的早餐,培根蛋卷改成蛋卷培根。记好了,是蛋卷培根,不是培根蛋卷。记住了吗?”
“记住了。主任!不过,主任,我想冒昧地问一句,蛋卷培根和培根蛋卷不是一回事吗?”
“你管那么多干吗?明早厨师问你新总统早餐吃什么时,你就这么告诉他。其它的你就不要管了。”
“蛋卷培根,蛋卷培根,”,警卫嘴里念着,想着还是把写在纸上,才稳妥些。冲到大门边的门卫室找纸和笔。纸桌上就有,只是笔,找到的,不是没油就是没水,翻箱倒柜地找能写出字的笔,终于在一同事的制服里找到了。回头来写时,却迟疑了。想不起到底是蛋卷培根呢,还是培根卷蛋。不得不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再次拨响了曾凡人的电话。
就这样,头上本就不甚富裕的曾凡人,又掉了一大把的头发——恨不过,自己拽得。
[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