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飘着小细雨,一个小孩在山下执着一把油纸伞,一身青衣,立在伞下像是个插了伞把儿做装饰的青团。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气儿不顺的大口呼吸。
青团转过身来道:“缺气别停,走走变好了。一个姑娘家的做什么走这么急。”
小姑娘一抬头,眉目张开了一点,没有了那么圆润,显得粉嫩多娇。细细看去,眉眼间熟悉的样子正是两年后的君入凡。
君入凡听着好气,道:“还不是你传鹤鸟过来说有急事相见,不然我会瞒着清欢趁着午睡偷摸出来么!”
那个青团便是箫九成,两年时间让他高了不少,但也只到君入凡鼻子那里。
箫九成脸上的小肥肉下去了不少,但是整个人依旧看起来软软糯糯的。
君入凡说道:“你这又是有了什么急事不曾?我看你是又想吃老周家的芝麻馅儿元宵了。”
箫九成赞同的点点头。
君入凡吸了口气道:“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给我改改,别总是一言不合的就说有什么加急情况。要是想吃东西就叫上空一子偷摸的溜下来,再者了你师父又不会说你些什么。我这一出来要是被爹爹给逮着了可就惨了……”
箫九成看着君入凡的嘴一开一合聒噪的很,眨眼:“你还是来了,每次。”
君入凡一听顿时蔫巴了下去。
五月天气稍稍有了暖意,两个孩子在外面时间逗留了也就长了些。
等君入凡回家后丞相气得罚她在祠堂里跪了一晚上。而箫九成回去后师父却喜笑颜开的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把君入凡约出来。
过了半月,俩人出去打鱼。
时间久了竟然遇上了暴雨,不得已二人在山洞里避了一晚。一整夜俩人围着篝火吃着烤鱼说着半个月来各自发生的事情,更深露重时君入凡畏冷,箫九成便缩在她怀里供她取暖。
第二日回去,整个相府被折腾的鸡飞狗跳。
君如烦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箫九成回去后二师兄空一子和师父乾坤子纷纷可惜二人年龄太小,形容不足。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箫九成一脸茫然:“可惜什么了?”
师徒二人摇头晃脑就是但笑不语。
箫九成一眨眼,转头回去打坐了。
***
君入凡十一岁,箫九成八岁半。
箫九成喜欢吃京都城内市集里的徐记烧饼,但是排队买的人太多,去不孤山又得花上一个时辰多点的距离。君入凡没办法,大冬天的早早起来披着厚厚的狐裘冒着风雪去给他买几块烧饼。买好后捂在胸口处保暖。冬天太冷,轿子里有些手炉,君入凡没有拿去暖手反而用来给烧饼维温。
箫九成特别高兴,君入凡心里暖暖的,让箫九成喊她姐姐。
君入凡十二岁,箫九成九岁半。
从天启年间到如今的昭明十二年,泱泱大国之中有个小小的鱼音村却因为历年来总是人才辈出而受到世人重视。
而最近这里出了一个探花。
这个探花和榜眼并称为“苏扬二俊”,可见其风流俊逸之资。
不过,他只做了一个太史令,负责编修年史整理书籍。
但是当朝的定和王秦扬却有那么些慧眼识珠的意思,颇有一股当年红拂女慧眼如炬的在风尘中一眼相中李靖的味道。虽然在本质上是有着天壤之别吧。
据帝都子民口口相传,当年定和王容姿出众,艳绝一时。
后来定和王与探花交好,每每都会到旧址章台处饮酒。
君入凡和箫九成说完这些后,顿了顿道:“你想不想去那章台看看?”
箫九成在春风萧瑟中头也没回的道:“是你想去。”
君入凡舔了舔门牙,有些尴尬。
君入凡十三岁,箫九成十岁半。
今年出了一件比较轰动的事物,定和王府内多了一个门客,那门客生的清秀,便让他多看了几眼。
这一来二去时日久了,探花琢磨着不对劲了便负气回了鱼音村。
这个“负气”一词倒是挺耐人寻味。
君入凡越说越发笑,道:“小九你说这像不像是三个男人的爱恨纠葛。”
箫九成道:“你多思了。”
君入凡一副不成器的模样摇头,笑道:“你啊你啊,就是在这不孤山上待着久了。又没个女人,准确的说是每个男人和女人或者是男人和男人相恋,否则也不会导致你这么榆木!”
箫九成转身问她:“那你道什么是爱?”
君入凡明显一个充愣,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我觉得大概是,每天都看着他,不管是关于他的什么东西都好。或者说尽管看不见他也十分思念,如果一日不见便觉得意兴阑珊。”
“……”箫九成愣了一下,抬眸道:“你看见前殿的那个画像了么?那是我们这个子孙庙青帝观老祖——东华青帝。师父每晚都会看他一刻钟才去安寝,早上起来先不起来而是去给他拿点露水。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也睡在画像前面,再说平常,也是时不时的看几眼。”
箫九成叹了口气:“……人鬼殊途啊。”
君入凡嘴角狠狠一抽。
“你们修道的最后不都是成仙了么?哪儿来的什么人鬼殊途,我看是天人永别才对。”
箫九成没看她,道:“师父说东华青帝最后死了。”
君入凡十四岁,箫九成十一岁半。
“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章台花。”君入凡穿好了衣服,在那里念叨。谁料丞相此时在门外刚好听见,勃然大怒,立即进门斥道:“好好的孔儒之道不去多看,非得想一些章台!你还可有点姑娘家的矜持样!章台这种花柳之地是你这种大家闺秀能提出口的么!简直放肆!”
君入凡摇头:“爹爹,我看的是老庄。”
清欢一急,在君入凡背后掐了一下。君入凡这才猛然惊醒暗道不好,立刻转身道:“女儿的意思是,孔孟之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岂能是我这一介小女子可以读懂的圣物。”
丞相怒气未消。
“你就不能和你二姐学学多做点针线活,做做女工,或者和其他官家小姐踏花赏景?我们大晋民风开放着些,不比前朝死板,你也不能任由着自己三天两头的往道观里找个小道童吧?”
君入凡诚惶诚恐的点头。
丞相看起来稍微有些满意。
“你要知道,你娘没把你带大是她的遗憾。她就想看你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过完一生,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别总想着出去野,这还是那男娃年纪不大,若是再过几年你再去成了什么样了?”
君入凡再次诚惶诚恐的点头。
“虽说道观是清净之地,但若你每次去那里只是朝拜朝拜便也罢了,可你这个丫头,总是和那男童四处游玩!简直成何体统!”
君入凡惶恐。
丞相叹了口气道:“最近多看些孟诗韩笔,总比些志异的强。”
君入凡点头。
丞相一挥手。“也罢。”然后出去了。
清欢过了一会才说:“小姐,咱们这还能出去么?”
君入凡摆摆手道:“担心什么,爹爹一进来便看见我换好了衣服是准备出去的,这才有了火气。可我只要不顶撞,恭顺的听完了,等他念叨完发泄完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