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佩卿每日不仅要上朝,下了朝还要去吏部处理公务。等从吏部府衙出来都近申时了,毕竟男女有别,不好在顾家呆得太晚,所以一天只能教导顾敏一个时辰。
如果公务繁忙,太晚了就不能去了。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紧了,苏佩卿心想,必须得加紧了。
苏佩卿从府衙出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吩咐道:“先回府。”
回到苏家,他让小厮从衣柜里拿了好几套衣服,亲自挑了一件红色滚金边的锦袍换上,想了想,这件太华贵了,让人觉得不易靠近,放下了又拿了件蓝色的换上,看了看,又觉得这件太朴素了,又脱下换上一套天青色的。
“公子,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小厮莫书看到苏佩卿来回折腾了几次,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不如穿那件金线绣边的白色锦袍,显得公子温柔可亲。”
服侍苏佩卿的小厮都是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亲自挑选□□的人。平日里苏佩卿的衣着都是他们打理的,什么时候什么场合穿什么戴什么,他们都清清楚楚一丝不乱。今儿个,苏佩卿不要人侍候,自己在那折磨。莫书心里无奈地叹道:唉,真的,天真的要黑了,第一天让人家小姐等太久那也不太好啊。
苏佩卿依莫书所说,换了那套白色的锦袍,又折腾了好半晌,好容易穿戴整齐了,便坐着马车一路向城西而去。
大同朝以东为尊,皇宫、各部府衙与权贵世家都在城东。顾家住在城西,从苏家到顾家要穿过整个京都城。
行了有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顾家,顾老爷早已在门口等着了。苏佩卿下了马车,也顾不上与他客套,由他引着往里走。
为了方便顾敏习字,顾夫人特意将挨着顾敏住的耳房边上的那间正房收拾出来,专给顾敏做书房。
顾夫人自己并身边的嬷嬷们,连同顾家的几个小厮全都出去采买书房要用的东西。因怕在苏佩卿面前露了怯,文房四宝,书籍,木架,书桌等物尽拣了精致的买,顾母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顾家上下忙了好几日方才安排妥当。
顾敏还未到未时就被顾母催促着在书房等着,厨下更是备着炭炉温着吃食。嬷嬷小厮们都穿了新衣裳,被顾母好好地□□训诫了几日。顾家上下可谓是严阵以待,就等着苏佩卿来。
“侍郎大人,请!”顾老爷躬着腰,请苏佩卿进了书房:“这是下官僻出来专给大人教导小女习字的书房。”
苏佩卿在门口停了停脚步,手指捏了捏袖口,又抚了抚袍角,将想扶冠整衣的动作忍了下来。
顾涛见苏佩卿停了脚步,就又说了一次:“大人请进。”
苏佩卿当先一步进了书房,顾氏夫妇跟在后面。顾敏看到他们进来了,站起了身。
“敏儿,这位是苏佩卿苏大人。”顾老爷说道:“快来拜见。”
“见过苏大人。”顾敏福了福身。
“顾小姐有礼。”苏佩卿行了个拱手礼。
“大人,下官与内人先告退。”又转头对顾敏说:“敏儿要好好学,不可胡闹。”说完对着苏佩卿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苏佩卿居北坐了,顾敏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面前都有一张书案。
“书法没有别的途径,唯有勤加练习。顾小姐从今日起,每日要最少临十五张字贴。第二日我来检查,如未能做到,就要加临十五张。”苏佩卿将字贴拿给小厮,小厮递给了李嬷嬷,李嬷嬷接过放在了顾敏的书案上。
顾敏翻开字贴,认出来是楷体。其中有些字笔画繁复,自己都不认识。
为了习字方便,顾敏今日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窄袖长裙,乌鸦鸦的头发拿发带绑了直垂到腰间,头上除了发带一应饰物俱无。因她低头看字贴,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像一把扇子般上下忽闪忽闪。苏佩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这把扇子扇了下,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风浪。
“嬷嬷,院子里晒的东西还没收呢。”顾敏看完字贴,抬头对李嬷嬷说。
“哦,对,该死,我把这个忘了。我就去,就去。”李嬷嬷说完忙出了屋。
苏佩卿知道她是故意把人支走,猜到她是有话说,他看了一眼莫书,莫书立即意会也出去了。
“蒙大人厚爱,愿意教我习字。”顾敏看着苏佩敏说道:“只是,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
苏佩卿听了这话,眯了眯眼。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嫁给自己!他想过家人可能不接纳顾敏,想过礼部可能驳回他的求婚表书,想过通不过六部的联合考核,却从没有想过顾敏会不愿意嫁入苏家、嫁给他。他太自信了,以致于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哪里不合适?”苏佩卿努力保持自己声音的自然。
“哪里都不合适。”顾敏知道他生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一来,苏家是侯府,是京都的勋贵。顾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宦之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二来,苏大人从小名满京都,十五岁中进士,不到二十岁就已是吏部侍郎,前程更是无法限量。而我只是一个不通妇德的粗俗之人,实在配不上大人。”
苏佩卿看着她的双唇,粉嫩饱满得似盛开的花朵。从这样娇嫩的双唇中,吐出来的话却有些冰冷无情。苏佩卿的心思转得飞快,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面。
“苏家虽然是侯府,只是祖上也曾是农户。苏某虽然在京都略有薄名,都是大家多有抬举。何况,顾小姐也并不是粗俗之人。”
顾敏没想到自己想了一夜的理由,这么轻易就被他反驳了。顾敏愣了下又接着说:
“我个性散漫,爱自由不喜束缚。世家侯门规矩大,人多是非也多,我的性格根本不适合。苏大人将来的妻室,对内要侍奉父母高堂,打理家宅,压服侍仆;对外要与各府女眷交际、周旋,相助于大人。我从小在汀州乡下长大,没有见过世面,更没有受过那些方面的教导,只怕是做不到。”
苏佩卿看着顾敏的眼睛,抿了抿唇说道:“我祖母与母亲都是宽和仁厚之人,并不拿规矩压人。何况,人生在世,哪里没有束缚。你现在在顾家,不也有规矩束缚吗?苏某需要什么样的妻子,苏某之前都一直不清楚,顾小姐就敢说你清楚么?而且苏某并不需要妻子帮忙周旋,你若不喜欢,也可以不必出去交际。”
顾敏被他驳得无言以对,她觉得有点心灰意冷。本以为能够说服苏佩卿,自己就可以仍旧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没想到苏佩卿这么坚持,自己说了那么多,丝毫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苏佩卿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院子里也已经点上了烛火。于是说道:“今日已晚,我先告辞了。明天我要检查你临的字。”他说完,站起身。他走到了门口,回过头,看着顾敏道:“十五张字贴,顾小姐别忘了。”
顾敏暗暗咬牙,这事他倒是记得清楚。
顾敏看着苏佩卿出了院子,他身上的白袍被烛火映成了暖黄色,头发随着夜风微微拂动,背影挺拔。如李嬷嬷所说,他确实是一表人才,面如冠玉,眉目清俊,身材颀长。只是他对于自己来说实在太年轻了,才十九岁,放到现代,就是一个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还算是个孩子。
顾敏总是觉得,男人还是应该强壮些,结实些。像这种从小精养的世家公子,身娇体软如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知读书和勾心斗角,一旦离了家族就活不下去,顾敏真是有点瞧不起这样的。
苏佩卿坐在马车上,背靠着车壁,手扶着额。顾家小姐如此明显的拒绝,他心里特别难受。只是自己已然动情,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就算顾家小姐此时不愿意,自己也是必定要娶回家的,日后天天相处,不信她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