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敏回到顾家,顾夫人依旧安排她在正房的左耳房住了。虽然在亭中喝过一杯酒驱寒,顾敏还是让人烧了些姜汤来,她和李嬷嬷热热地喝了一碗,逼出了一身汗。到了第二日,顾敏见李嬷嬷好好的,并没有发热鼻塞,这才放了心。
顾夫人派人去请绫烟阁的人来,想给顾敏量身裁几件衣裳。谁知临近女试,绫烟阁的人忙不过来,见顾家微末,不肯过来,只让顾夫人自行去店中选些成衣。
顾夫人没法,只好带着顾敏去店内挑了几身衣裳。又拿出自己的一些首饰,让熔了新打几根簪子给顾敏。又买了些时兴的绢花、发带。正忙忙乱乱中,报房的人送来了报文,择定四月二十为顾敏的应试日。
顾夫人忙让顾敏试了衣裳、首饰,有不好的地方忙忙地改了。顾涛夫妇见顾敏好颜色,心里都很欢喜。
顾敏回京后,每日除了给顾涛和顾夫人请安外,其余时候都在房里习女课。如在汀州时一般,她白天习女红,晚上习字。转眼到了四月十几日,顾夫人见顾敏这些日子来又瘦了好些,眼底熬出了青黑,恐她在女试时形容不美,便让她停了女课,不准她再熬夜。
到了四月十九日,顾敏想到成败就在明日的女试,紧张得有些坐立难安。顾夫人见她在房里转着圈地踱来踱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让顾斌和顾彣兄弟俩带她出去散散。
顾斌和顾彣兄弟俩忙应了,带着顾敏准备出门。
“不如带上萍儿一起去吧?”顾斌说道。
“嗯,她前几日还说想去看戏。”顾彣摇着手里的扇子,晃着脑袋哼了几句,说道:“东十字大街的桑家瓦子新来了一个戏班,排了一个《倾城传》的新戏文,听说连宫里头的贵人都去看过哩!”
顾斌想想这京里头也没什么好去处,城郊倒有不少好地方,只是不好带着顾敏去。他把头一点:“就去桑家瓦子吧。”
顾彣闻言欢喜地大声嚷道:“萍儿,萍儿!走!看戏去!”
出了门,顾斌去街头雇了个小轿,让顾敏和赵萍坐了,四个人出了牛行街,沿着旧曹门街往东十字大街而去。
到了桑家瓦子,果然见外面停了很多车轿。街上人很多,还有不少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被侍女嬷嬷们扶着等在门口,正排队等着入内。
顾敏是未嫁的女子,也戴上了帷帽,赵萍是已嫁妇人,用不着戴。两人下了轿,顾斌给了那轿夫十来个铜板。
瓦子外已经已经排了许多的人,挤挤挨挨的,不知哪家的孩子被挤到了,正在那张着嘴哭,又传来一阵妇人的争吵声和男子的呵斥声,吵吵嚷嚷的令顾敏觉得有些头疼。
顾敏正揉着太阳穴,听见后面传来几声男子大声的嚷嚷声:“让开!让开!都给我让让!”众人一回头,见了五六个豪奴,拥着一个手拿洒金川扇儿的锦袍公子走了来。他们一边走一边推掇着路人,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避让不及,被他们推了一个大跟头,旁边有两个穿短褂的男子看不过眼,扶了那妇人起来,上前与那些人理论。
那几个豪奴平常横行霸道惯了,没等那两人说上几句,他们冲上去挥着拳头便打。众人怕被殃及,你推我挤的往四周散,都想离了是非之地,免得殃及自身。
顾敏被挤得东倒西歪,赵萍忙紧拉着她的手,顾斌兄弟俩一前一后护着她们俩往外走。忙乱中不知谁踩着了顾敏的裙角,顾敏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她忙伸出手撑在地上,免得身子倒地。谁知她身子一歪,连带着赵萍、顾彣都摔倒了,他们绊倒了几人,一齐摔在了顾敏的身上,顾敏觉得右手一阵巨痛。
有人忙喊:“别挤了,别挤了,有人被压在下面了。”旁边的人忙跟着喊,又七手八脚的将几个人扶起来。
没多久,来了一群差役,将人群疏散了。
顾斌几人的衣裳都皱了,头发也被挤散了。顾斌顾不得自己身上痛,忙问顾敏和赵萍:“可有挤到哪儿?可有哪儿疼?”
“我还好,妹妹被压在最底下,不知如何了?”赵萍拿手绢擦了擦手上渗出的血,她手掌蹭破了一层油皮。
“妹妹,可有哪里疼?”顾斌又问顾敏。
“我手腕疼。”顾敏咬着唇,白着脸说道。
顾斌忙去拉顾敏的手,顾敏疼得直抽气。顾斌见那手腕已有些肿了,登时有些发急,忙赶回了家。
顾夫人见了几人的狼狈相,正要骂顾斌两兄弟,顾斌忙说:“母亲,快些去请大夫,敏儿的手腕想是折了。”
顾夫人闻言,大惊失色,忙派了升儿去街前请专治跌打骨折的大夫,自己上前托起顾敏的手腕,见已经红肿了,忙问:“可还能动?”
“动不了,一动就钻心地疼。”顾敏疼得额上直冒汗,托了手一动不敢动。
“这是腕骨折了,得接骨。”那大夫仔细看了,说道。
“那麻烦大夫了。”顾夫人说道。
“会有些疼,让令千金咬着巾子。”
李嬷嬷忙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折了折,放到顾敏嘴里,顾敏忙张嘴咬了。
那大夫双手托住顾敏的手,用姆指捏了捏手腕,顾敏痛得立刻咬紧了布巾,脸色惨白。大夫又用左手握紧顾敏的小臂,右手握住手掌上下晃了晃,用力往后一拉,然后马上往前一推。顾敏疼得呜呜叫,脸上汗如雨下,将头发都打湿了。
如此这般几次,那大夫方放了手,说“好了”。顾敏早疼得脱了力,喘着气倒在了李嬷嬷的怀里。李嬷嬷眼里含着泪,将布巾从她嘴里拿出来。
大夫又在顾敏手腕上擦了些绿油油的药泥,拿布裹了,这才坐到桌上写方子。
“这几日手腕千万别使力,每日要换敷的药,再吃些活血去淤的药。”大夫一边写,一边说。
“不知可否绣花写字?”顾夫人忙问。
“万万不可。到时手腕受损,只怕不容易好,如若使了劲,说不准手掌就废了。”
明日就要女试了,如今不能刺绣写字,这可如何是好?!顾夫人急得跳脚,顾涛一到家,她便将此事告诉了。顾涛一看,也发急,叫了顾斌和顾彣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兄弟二人本一片好心,想带妹妹出去散散,没想到却让她受伤。二人心里内疚,低了头老老实实地挨父亲训。
顾涛指望着顾敏在女试时能拔得头筹,好让自个儿在官场上多些助力。眼看着就要女试了,她却伤了手。明日不能拈针拿线,不能提笔写字,要如何应试?!顾涛越想越气,拿了杖条就要打兄弟俩。
顾夫人虽然也着急,但是更心疼亲生儿子。忙拦住说道:“这会子打他们也是无用,不如先想个应对的法子。”
“能有何法子?!名单早已递交上去了,如果明日不去应试,上面可是会怪罪的!”
“不刺绣不写字,还能下棋。总归下棋不拘哪只手,凭着敏儿的相貌,至少也能入乙榜。”
事已至此,说多无用。顾涛重重地叹了一声,丢了家法去了耳房看顾敏。
顾敏坐在房里,想着明日该怎么办?不能女工不能写字,自己棋力又微弱。顾敏害怕到时自己又是个丙榜,心内着急。
到时考棋课时,倒是可以用左手。罢了,总归书写不拘写多少字,到时少写些便好了。至于女工…
顾敏正想着,就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抬头,见是顾涛,忙站起来行礼,顾涛忙止住了她。
顾涛问她怎么样?可还疼得厉害?
顾敏一一答了。
顾涛看了看她的手,腕间缠了一圈白布,白布下面隐约能见红肿。他连叹了几口声,吩咐顾敏好好养着,就去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