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敏既为甲榜第三,朝廷为表彰她,赏下黄金百两,帛、锦、缎、绢各十匹,攫升顾涛为正六品左司主事。
顾家得了百两黄金,便买下隔壁曾家的宅子,打算给顾斓三兄弟和赵萍住,再将顾敏挪到东厢房。
顾家请来了工匠,将两边的房子全都修葺一番,再重新油过。将两座宅子之间的围墙上开一扇月亮门。又雇了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并两个小厮。
忙忙乱乱中就到了六月十六日,顾夫人又安排着顾敏入宫赴宴的事。
每年女榜放榜后,宫中都会举办青梅宴,宴请甲榜、乙榜女子。一来是为嘉奖甲乙女子及其家人,二来也是为了让皇家宗室、世家权贵先行相看相看姑娘。
六月间骄阳如火,天气炎热,女子身体娇弱,耐不住暑气,所以青梅宴都是在晚间举行。
顾敏的衣裳和首饰一早就已经备好了。到了未时,顾涛夫妇、顾敏俱都沐浴干净,装扮停当,雇了一辆马车往内城而去。
顾敏今日穿了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裙,梳了个双平髻,髻上戴了几朵娟花,插了一支金点翠梅花簪。
马车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浚仪桥,几人下了马车,走过了御街,就到了宣德门。
验过腰牌,有内侍将他们迎到西角楼坐了。到了酉时,内侍过来请入席。顾涛是六品主事,官阶不高,按理座位应靠后。但是顾敏是甲榜第三,应坐在左下首第三席。两相综合,司礼便将顾家的座位排在了右下首第八。
顾敏等人坐下没多久,便听到鼓炮齐鸣,庆丰帝、冯皇后领着六七位嫔妃升了座。众人皆起身行了大礼,庆丰帝说了声“免”,众人方起身坐下。
礼乐声中,宫女内侍鱼贯而出,手捧托盘,托了果子、糕点、宫肴等物,一一摆在案上。又有内侍穿梭席前,添茶奉水。期间丝竹漫漫,鼓乐声声,歌声婉转,舞步回旋,正是一派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庆丰帝见永隆公主不住地往席间瞧,问道:“永隆,你瞧什么呢?”
永隆公主是庆丰帝的胞妹,嫁与郢国公高劭为妻。
“怎么不见甲榜第三的顾家小姐顾敏?”
“她必在席上。你找她有何事?”
“都说她花容月貌,我今日要好好瞧瞧。”永隆公主笑道。
旁边的淑妃听见了,也说道:“是呢。臣妾对顾小姐也好奇得很呢!”
庆丰帝问旁边的内侍,内侍答道:“顾小姐在右下首的第八席。”
永隆公主和淑妃听了,均抬头往左边瞧去。果见第八席上有一年轻女子,身着秋香色纱裙,明眸皓齿,生得袅袅亭亭。
“果然是好相貌!”永隆公主赞道。
“不知道谁家儿郎有福了!?”淑妃也笑道。
“这样的女子,当然得配我们皇家宗室的儿郎。”永隆公主说道。
“祁儿也有十八了吧?顾小姐年纪倒与祁儿相仿。”庆丰帝问永隆公主。
“可不是十八了,成天的不着家…想早些替他寻房妻室,我也好有个帮手,总没个合适的人选。唉!”
“满京都就没个中意的人?”淑妃看着顾敏挟了一块点心放到顾夫人的碟子上,说道:“这顾家小姐就不错。保管娶回家后,祁儿能在家呆得住。”说到最后一句,自己倒先笑了。
“就是不知品性如何?”永隆公主说道。
“那倒简单,试她一试便可。”
“如何试?”
“公主只管看着。”淑妃说完,伸手招来她宫中的一位女官,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女官领命而去。
顾敏一下午赶着入宫赴宴,连口茶水都不敢喝。等开了席,她实在渴得狠了,喝多了些茶水,这会觉得有些胀,便跟顾夫人说要去更衣。顾夫人嘱咐她千万别乱走,她应了。
顾敏刚一起身,一个宫女端了一碗荔枝膏水从旁边经过。突然,那宫女脚下一滑,身子一歪,手里的膏水全洒在了顾敏的身上。
这荔枝膏水是消暑的冷饮,里头放了冰,夏日的衣裙又薄。那荔枝膏水正洒在了顾敏的胸口上,冰得她一个激灵。她身上的这件纱裙,是绫烟阁缝制的,用的是轻容纱。轻容纱轻薄飘逸如烟霞,极是娇气,被荔枝水洇了红艳艳的一大团,这裙子算是毁了。旁边的顾夫人嘴里直说“哎哟,哎哟”,心疼得什么似的。
那宫女吓得脸色煞白,忙掏出帕子替顾敏擦裙子上的荔枝水,嘴里一迭声地求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小姐千万莫声张,让人知道了,奴婢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顾敏看着裙子上的污渍,心里觉得可惜得很。见了宫女白着脸,一个劲地哀求,她心里倒很是过意不去。她看见宫女手上、身上也溅上了荔枝水,说道:
“不妨事。你身上也溅了不少,拿我的帕子擦擦。”顾敏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又说道:“只是我并没带多余的衣裳,倒怕人怪我失礼。”
“奴婢的住处就在附近,小姐如果不嫌弃,不如穿奴婢的裙子。”那宫女说道。
顾敏点点头,跟着那宫女走了。
永隆公主和淑妃坐在上首,看得清清楚楚。
“如何?”淑妃拿帕子点了点嘴角,问道。
“嗯。”永隆公主点点头:“她被污了衣裙也不恼,性情倒是宽和大方。”
“公主若是喜欢,不如就趁今日,求了皇上讨了她过去。”
“不急,不急,容我再相看一二。”永隆公主说完,带着两个宫女跟着顾敏她们而去。
到了宫女的住处,她翻出一套青碧色纱裙,顾敏忙接过来换上,两人依旧回席上。
顾敏从宫女的住处出来,快到园子的时候,见前面来了一位宫装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公主殿下…”顾敏旁边的宫女忙行礼。
顾敏也跟着行了礼,永隆公主摆手示意免礼,看着那宫女问道:“你不是淑妃宫里的秀珍吗?不在前头伺候,怎么跑这儿来了?”
“回公主,奴婢…”
顾敏怕永隆公主知道是秀珍弄污她的裙子,忙接道:“回公主,臣女不小心弄脏了裙子,央这位姐姐给我一件裙子换。”
永隆公主就近细细地打量了顾敏一番,才问道:“姑娘叫什么?多大了?是哪家的?…”
顾敏低头一一答了。
永隆公主见她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言语温和,心里喜欢。
顾敏说完,见永隆公主也不说话,只拿眼一个劲地打量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臣女离席太久,恐父母着急,请公主容臣女告退。”
“本宫正好也要回席上,一同走吧。”
永隆公主转身走在最前头,顾敏跟在后面,最后面是秀珍和另两个宫女。
“顾小姐平日里都不出家门的么?怎么以往从未见过?”永隆公主边走边问。
“臣女以往都是在汀州老家,几个月前才来的京。”
“哦?我听说顾主事和顾夫人在京都已经十来年了,怎么你竟没有跟在父母身边?”
“回公主,臣女的祖母年事已高,父亲恐自己入京后不能常伴左右,是以留下我陪伴。”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然事实并非如此,顾敏却不能不替顾父顾母描补描补。
“嗯,顾主事夫妇和顾小姐都是至孝之人,本宫钦佩。”
“公主过奖,顾敏惭愧!”。
说着说着,便到了园子里,顾敏行了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永隆公主也坐回上座。
“如何?”淑妃凑过来问。
“不错!不错!是个品貌出众的好姑娘!我很喜欢!”永隆公主赞不绝口。
“那就先给公主道喜了!”淑妃笑着作了个揖。
散了席,庆丰帝和淑妃回到宣德殿。庆丰帝年纪大了,在席上又饮了些酒,淑妃忙端来解酒汤喂他喝了。
庆丰帝躺在榻上,头枕在淑妃的怀里,淑妃伸出纤纤玉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今日永隆长公主在席上相中了一个儿媳妇。”淑妃轻轻地说道。
“是哪家的小姐?”庆丰帝舒服得闭着眼,闻言问道。
“是顾家的小姐,顾敏。女试甲榜第三。”
“她呀!永隆倒是有眼光。”庆丰帝拉着淑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朕正想将她指给咱们绥儿做侧妃呢。”
淑妃今日是受永隆公主所托,顺便在庆丰帝前提一提。如今听说庆丰帝有意将顾敏许给自己儿子,淑妃倒要一意促成顾敏和高祁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古至今多少豪杰被儿女情长消磨了雄心壮志。淑妃心里清楚,皇后、太子早已视自己娘俩如眼中钉肉中刺,倘若他日太子登上大宝,自己娘俩必没有好下场。这顾家小姐如此相貌,难保绥儿不会被美色所误。
想到这里,淑妃继续替庆丰帝揉着头说道:“祁儿已经十八了,这些年来长公主相看了许多,总没有一个中意的。如今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咱们倒不能与她争了。”
“嗯,你说的有理。祁儿年少有为,长得又一表人才,与顾家小姐倒是一对金童玉女…长公主府的公子不比其他人,那就由朕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