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班房内,钱弘文和诸部考官正在给本届应试的女孩儿评级录榜。
“别的人都好说,只是顾令史的女儿该入何榜?”一个考官问道。
“顾小姐做的香囊针脚细密平整,编的同心结整齐精致,虽然有些松散,那也是因为她伤了手腕之故。”张奉御手拿孔雀蓝香囊,说道:“更何况,她是忍着痛完成的。这种能吃苦忍耐的品德,是如今的女子所难得一见的。综上,下官以为女工应为中上。”
钱弘文点点头,旁边的令史在女工上写下中上。
“顾小姐写的字雄秀端庄,笔势洒脱。这笔字若是出自男子之手,乃是大家风范。只是顾小姐身为女子,这笔字就少了些细腻精致…书课为中上。”翰林院的王待诏评道。
“身为女子,能写出这样的一笔字,不是更为难得吗?”张奉御是女子,听到他将字分为男女,有些不平。
李待诏正想反击,被旁边的人劝住了。
“李国手,您认为顾小姐的棋课应给什么等级?”钱弘文问李仲年。
“单说棋力,顾小姐为下三品的第七品斗力。只是,棋品除了棋力外,棋手的品德也是非常重要的。顾小姐落子无悔,棋品高尚。老夫认为,顾小姐棋课也应为中上。”
其他两名棋课的考官听了,都点头表示认同。
“女工、书、琴三艺都为中上,那就是乙榜。”钱弘文说道。
“钱侍郎,顾小姐容貌娇美,肤白色佳,形态窈窕,极为出色。下官见过的女子上千,还从未遇过如此标致的女子。下官认为,顾小姐容貌是极上。”说话的这位是宫中的杨尚宫,专管宫女的挑选和教导。
考官里除了尚衣库和尚宫局为女子外,其他皆为男子。男子哪有不好颜色的?!听了杨尚宫的话,皆一致点头赞同。
钱弘文认定顾敏与苏佩卿关系匪浅,他与苏佩卿是好友,有心想帮顾敏。况且顾敏这次伤的是右手腕,平日里的水平应远不只如此。
众人依照女试时的表现,综合了女子的家世、容貌、女课,评选出了等级。
本次京都中参加女试的女子有九百八十名,甲榜四十人、乙榜六十人、丙榜一百人、丁榜六十人、戊榜四十人、己榜八十人、庚榜一百二十人、辛榜一百人、壬榜一百二十人、癸榜两百人。
钱弘文让令史登榜造册,他用了印上交给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也用了印,写了个折子一同呈了御览。
顾敏被京都的人越传越离奇,到最后,有人说她是天女下凡。到最后,都传到了宫中。庆丰帝听了,也起了好奇心。他将杨尚宫召来,问了顾敏当日的应试情形,又问了她的相貌。杨尚宫照实说了,又着重地说了顾敏是如何在手受伤的情况下完成的女试。
庆丰帝听了,也觉得顾敏品德上佳。
几天后,礼部呈上来了女榜,庆丰帝在甲榜第十六名找到了顾敏的名字。庆丰帝又翻开顾敏的碟文,上写着:“顾敏,吏部令吏顾涛之女,庆丰十五年生。容秀致,美姿仪,女工精巧,书法浑厚,棋品佳…”
庆丰帝看完,将顾敏的名字提到了甲榜第三。
自顾敏女试后,顾涛夫妇便天天在家望榜。到了五月末,派了小厮日日去女娲庙看榜。六月初六一早,顾夫人照样打发了兴儿去看榜。
没多久,兴儿急匆匆地回家,一路嚷着“老爷、夫人”进来。顾夫人正在内堂等得焦急,闻言忙起身出来。兴儿在院子里躬身道:“恭喜夫人!小姐是甲榜第三!等会就有报房的人来报喜了!”
顾夫人听了,喜得手脚不知放何处,转着身一连迭地说:“快快快,快准备炮竹、红绸,还有备了好茶…就去书房拿老爷的碧螺春来!还有备好赏钱!”
张嫂、升儿、兴儿应了,顾夫人又问:“小姐在何处?”
“在房里呢。”
顾敏这两个月来,手腕已恢复如初了。那日与苏佩卿对弈时闹了个笑话,自己觉得怪难为情的,这几日便在房内摆了棋下。
她的屋子就在顾氏夫妇的旁边,小厮来报喜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得知自己入了甲榜,也喜出望外。正准备收了棋出去,就见顾夫人走了进来。顾夫人一见了顾敏,喜得拉住她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入了甲榜,还是第三名!”说完,她笑了好几声。
顾敏扶她坐下,她不坐:“这会哪还有空坐呀?!等会就有人来报喜了,左邻右舍也会来讨喜钱…等会你父亲回来了,让他知道了,他不知要怎么地乐呢…对了,还要宴请亲朋好友…我先走了。”说完,又笑了几声,往正堂去了。
顾涛在吏部就知道了顾敏是甲榜,众人都前来相贺,连平日里毫不相干的人都特意跑到他的班房里给他道喜。一时间,顾涛在吏部被传得人人皆知,连黄尚书都向身边的差役打听他。
顾涛一时间春风得意,下差回家的时候头都比平日昂高了几分。门房的差役见了他,都躬身见礼,顾涛觉得这一辈子都没这么舒泰过。
顾涛风出吏部大门,就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冲他招手,顾涛认出是本司主事刘明。顾涛走近了,刚想行礼,被刘明一把拉住了:“顾令史,上车,今日本官送你回家。”
顾涛上了马车,生平第一次坐着车回家。到了顾家门首,见门口挂了红绸,门前人头攒动,众人见了顾涛,都围上前来打拱作揖给他道喜。顾涛觉得自己的脚踩在云端里,飘乎乎的发软。
晚上顾涛夫妇乐了半宿,商量着要摆宴庆祝的事。
苏佩卿在吏部也听到了顾敏中甲榜的消息,他让人找出顾涛的档案,见他历年来的课考都是中下,评语平平。他合上卷宗,心里想到,只怕顾涛在令史上呆不久了。
他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家,走到得胜桥上,又吩咐往西走。得胜桥往北是文定侯府所在的高头街,往西则是枣子巷、南北斜街、牛行街,那一带住着平民百姓。
苏佩卿只打听到顾家住在牛行街,马车到了牛行街,他便差莫书去问路。莫书往街边卖东西的小摊走去,与卖角儿的小贩说了几句,又回到了马车上。
“公子,打听到了。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南走,再拐进左边的刘家巷,巷子里第三家便是。”
“嗯,走吧。”苏佩卿答道。
沿着牛行街往南走了十几丈,便听到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有炮竹响。
“莫书,循着炮竹声走。”车内的苏佩卿笃定地说。
莫书虽然疑惑,但是公子爷说的话向来不会错的,他赶着马车果真朝着炮竹声的方向而去。
刚到巷子口,便见一户人家门前围了好些人。
“公子,里面许多人,马车进不去了。”
苏佩卿撩起帘子往巷子里一瞅,果见巷子里堵满了人,一户人家门前站了两个人正往外撒喜钱,引得门外的人一阵哄抢。他看了一会,心里叹道,中了甲榜是该庆祝,可是这顾家未免有些过头了。他放下帘子让莫书赶着车回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