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里,苏家父子四人围坐在书房内。
“太子必会从西北军中抽调军队,再加上太子府兵,咱们切不可大意了。”苏正说道。
“安王府有六七百府军,郑尚书还可调动神卫厢军入京,倒可一战。”苏长卿说道。
“最关键还是京中的侍卫亲军,若得侍卫亲军相助,就有十分之把握。”苏佩卿说道。
苏正点点头,苏佩卿继续说道:“侍卫亲军指挥使马亮最近与太子等人来往密切,只怕是已与他们结盟。”
“马亮是聪明人,轻易不会与太子结盟”苏正说道:“过几日是安王妃的生辰,到时下个贴子请马亮到安王府,想办法探明他的意图。”
“是,父亲!”兄弟三人应道。
“明天还要早朝,早些回去歇着吧!”苏正说着,站起身来,苏佩卿三人跟在他后面,一齐出了书房,各自回了屋。
“公子,南华县的四儿来了。”莫书见苏佩卿出来了,忙上前禀道。
“人在哪?”
“在公子的书房。”
苏佩卿派去南华县的人,平日里都是一个月回来一次,向苏佩卿禀报顾敏的近况。这个月前几日南华县的人才回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人?莫非,顾敏那边出了什么事?!苏佩卿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到了瑜景轩,直奔书房。
“见过公子!”四儿见到苏佩卿,忙躬身行礼。
“嗯。出了何事?”苏佩卿问道
四儿将顾敏救了余明,余明要求娶的事禀报了。
“那余明是何人?”
“回公子,余明是南华县衙户房典吏的公子。”
“小姐可有应承余家的求亲?”
“回公子,余家遣了媒人许多次,小姐都未应承。”
顾敏虽然脸上被刺了字,但容貌仍然出众。她在南华县这些年,觊觎者甚多,每次都被苏佩卿派人悄悄地解决了。
“公子,小人探得余家欲让知县出面保婚。”
“哦?看来我不得不走一趟南华县了。”苏佩卿抬头看着天上的新月道:“莫书,备马!”
苏佩卿骑着马连夜赶路,第二日便到了南华城。驻守的护卫忙过来禀道:“余家打点好了知县,如今小姐正在县衙。”
苏佩卿沉着脸一言不发,打马直奔县衙,其他人忙跟上。
直到县衙门前,苏佩卿才下了马。门前的衙役见他衣着清贵,忙上前客气询问有何事?
“我要见张合!”苏佩卿说道。
“这位公子,我们知县正在升堂,不方便见客。公子可带了贴子,小人可以帮您通传。”
苏佩卿轻笑了一声,说道:“正好,本官就见见张知县是如何办案的。”说完,抬脚就要入内。那衙役听他自称本官,知道他定是朝廷命官,恐怕官阶比张知县还高,也不敢拦,只好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另一个衙役见情况不对,早入内禀报去了。
苏佩卿刚入大堂,便听到张知县说要退堂,他朗声说道:“张知县正问到紧要之处,怎能退堂呢?”
“苏侍郎!?不知苏侍郎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请苏侍郎恕罪!”张知县还未到这南华县上任时,在翰林院进学了三年,曾见过苏佩卿。他认出来人是苏佩卿,心里一惊,忙奔下堂,躬身将苏佩卿迎到上座去。
“不敢打扰张知县断案,本官坐在侧座就好。”苏佩卿说道。
张知县忙令人搬了把椅子,请苏佩卿坐下。
顾敏见到苏佩卿,也觉惊奇。他怎么来了?顾敏并不知道孙琦已退婚,她算着时间,此时苏佩卿应已与孙琦成了亲。她心里除了伤心,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她以为重来一次,就能与苏佩卿重续前缘。所以她苦学女课,为的就是能入甲、乙榜,缩短两人的差距,为的是能让自己能配得上他。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还是不能与他在一起。
苏佩卿坐下,看见顾敏惊愕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
张知县吃不准苏佩卿的意图,他有心想在苏佩卿面前表现一番。
“顾敏,今日余明诉你诊治他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为不雅,与他有肌肤之亲。余家派了媒人求娶,你却拒其求亲,可有此事?”
苏佩卿听闻张知县说到“肌肤之亲”时,看了他一眼。张知县被他看得心里一惊,回想了方才自己的话,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回大人,小女子并未有不雅行为,也未与余公子有肌肤之亲。”
“大人,那日顾姑娘跨坐在小人的身上,路上众人皆有瞧见。”余明忙道。
苏佩卿黑了脸,将身子绷地紧紧的。莫书看到了,心道:糟糕!公子这是着了大恼了!
“那只是为着将你喉中异物取出。”顾敏红了脸说道。
“令人吐出喉中之物,也可将病人置于膝上,顾小姐为何却要坐于其身上呢?”张县令问道。
“回大人,余公子身量肥硕,小女子力怯,只能坐于其身上才好使力。”
“毕竟男女有别,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女子骑坐于他身上,终究是有了肌肤之亲,如此,你须得嫁与他为妻。”张知县说道。
“大人,在小女子眼中只有病情轻重,没有男女分别。难道大人希望小女子因为避嫌而束手旁观吗?”
“你身为医者有医者的本分,本官有为官的责任。你与余明有肌肤之亲是事实,按大同朝律例,你便要嫁与他为妻!”
张知县抬出律例,顾敏无言以对。难道真的要嫁给余明吗?顾敏有些无措地望向坐在左侧的苏佩卿。
顾敏无论是在抗拒皇帝的赐婚还是在朝堂上认下会试舞弊罪时,一直都是淡然笃定的,苏佩卿经常觉得她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如今见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想要将她纳入怀中,一辈子疼爱呵护的冲动。
“张知县。”苏佩卿开口道。
张合知道苏佩卿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南华县,虽然他表面上全神贯注地在办案,可是心一直提着。他一边审问顾敏,一边注意着苏佩卿,随时等着苏佩卿开口。
苏佩卿话音未落,张合就已经站起来应道:“下官在!”
“张知县可知顾小姐是何等级?”苏佩卿注视着张合,淡淡地问道。
“下官不知。”
“顾小姐户籍在京都,是甲女。虽然后来因为违抗皇上的赐婚被降为丙女,但也不是余典吏一个不入流的佐杂官所能求娶的。”
大同朝虽然规定婚配必须按等,但是一向也有不按此规的。更何况,张知县见顾敏脸上有刺字,又是孤身一人,以为她已被降为末流女。所以,张合一直未在意顾敏的等级。
其实,男女有了肌肤之亲便要成亲的规矩,也一向鲜少有人遵循的。如今苏佩卿拿彼规矩来压制此规矩,张合也无可辩驳。
若要都依着规矩来,那么余家也不能求娶顾敏;若不依着规矩来,顾敏就全然可以由着自己的意愿。总之,左右顾敏是不用嫁给余明的。
虽然以后县治还得依仗余军,但是苏佩卿却管着他的诠选,是万万不好得罪的。张合此时也顾不得余家了,忙结了案,判定余家无权求娶顾敏。
“苏侍郎,请入内室,下官备了些簿酒,请侍郎赏光!”退了堂后,张合便上前请苏佩卿入内室,想与他攀些交情。
“多谢张知县好意!本官还得赶回京中,不便久留。告辞!”
张合不敢强留,只好送了他出去。他见顾敏等在了门外,又见苏佩卿走到她身前,两人并肩而去。
果然苏侍郎是识得顾大夫的!难道苏侍郎特意从京都赶到这南华县便是为着顾大夫?!张合想到这里,停下脚步,看来得好好打听打听一番。无论如何,今后得多照应着些顾大夫!张合打定主意,往内堂去了。
苏佩卿想在南华县多停留些时候,好好地陪陪顾敏。只是京都如今形势紧张,苏佩卿不能久离,一会他就得赶回去。所幸那件事很快就会了,到时接她回京,两人有的是机会相处。
他停下脚步问道:“你果真与那余明有了肌肤之亲?”
“我没有!”顾敏红着脸小声道。
“以后这样的事你还是避着些。”苏佩卿说着,上前一步,离得顾敏近了些,拿手抚了抚她脸上的刺字。
顾敏慌忙退后一步避开,她容貌被毁,在苏佩卿面前很是自惭形秽。
苏佩卿知她心里所想,有些话此时说又不合适,他只好叫过四儿,说道:“这是苏家的护卫,叫四儿。他今后就跟着你,若下次再遇上你不便出面的事,便让他做。”
“我得走了!后会有期!”苏佩卿跨上马,说道。
“后会有期!”顾敏抬头望着他,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目光幽幽,顾敏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苏佩卿一拉马缰,马跑了起来。跑出几步,苏佩卿又勒住马,回身深深地看了顾敏一眼,这才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奔跑起来,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苏佩卿骑着马飞奔,两旁的景物转瞬即逝。方才顾敏眼中的眷恋,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想不顾一切,立刻就娶她。只是如今京中大局未定,安王与太子必有一战,倘若那时安王与苏家失败,太子和冯家必不会让自己活着,到时岂不是害了她?!苏佩卿内心如焚,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