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卧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大獒犬,个头足有山豹大小。
此时,它病殃殃地趴在地上,嘴口豁裂,不停地淌着血水,地板上殷红一片。
边上蹲着个哭泣的红衣小女孩,不时嚷着:“呜、呜!小白条死了,你赔我,呜、呜!你赔我的小白条”。
阳天硕满面通红,垂手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原来,这只雪獒是花亭长花费银两从西部洗马州购得的幼崽自家养大的。
因雪獒善奔,疾跑起来只看得有如条条白影,便都叫它“小白条”,花亭长已精心驯养了**个月,眼看着就要成年,却不料误咬了阳天硕猎豺狗的麻炮子,炸得咽咽一息,正在又气又伤,不知道找谁理论之时,阳天硕却自个儿撞上门来。
花亭长寻思,这野孩子之前并未见过,但看衣着装饰显然来自大户人家,又与寨中那个告老还乡的前将军花满天的孙女儿花映雪相识,保不齐是个什么来头。
但世间之事,终归抬不过一个理字吧!无论如何,都要上门讨一个说法。
于是,叫人用小板推车载了雪獒小白条,带上阳天硕和花映雪便往花将军府而去。
花满天的儿子远在边彊守土,老将军便把花映雪这唯一孙女视若明珠,百般疼爱。
此时花映雪迟迟未归,花满天正大发雷霆,家人忙着命人四出寻找,花将军府内外一时嘈嘈喳喳。
花亭长一行进府到了前院,便与花满天述说了阳天硕、花映雪误伤雪獒之事,要花满天给个说法。
花满天已年届六旬,却满头乌发,仅腮邦下长须泛着些白,神情却很是威猛。
他战将出身、军旅一世,性情憨直暴怒,见花亭长说完,看了看阳天硕,气哼哼地说道:“这野孩子,我也没见过,把他和你那只臭狗都给我弄出去,滚!”
花亭长满以为这孩子是花将军府的戚友子弟,不料花满天一口否认,当下愤然道:“你孙女识得他,你却不识得,难不成子孙辈惹了祸,花老将军都是这般护短,却教人怎么信服!”
花满天怒道:“你放屁!”顿了一下,抱起映雪说道:“宝贝孙女!告诉这个狗屁亭长,你怎会识得那野孩子!”
花映雪一直都在抚着那只可怜的雪獒,面色戚戚:“他不是野孩子,他叫阳天硕,我们是今天刚刚认识的,爷爷!你救它好吗,它快要死了!”说到后边却指的是那只雪獒了。
花满天奇道:“怎么,伤了这犬儿也与你有关?”
花映雪点了点头,两颗莹莹泪珠掉落,哭了起来:“爷爷!你快救小白条吧!爷爷你本事大,你可以救它的!爷爷,它就要死了啊!”
花满天性情猛烈如火,却最见不得孙女儿伤心,心头一软:“孙儿莫哭!爷爷这便救它!”放下映雪,伏身去看,那雪獒左嘴角长长撕裂,一排犬牙也炸得七零八落,伤势极重。
“贾管家,去取针线和创药,你来试一下!”
那贾管家原本是花满天的随军司创官,退役后成了花将军府的管家,医治创伤本是他的正业,只是少有为牲畜治疗,见他先将那獒犬缝合了裂唇,又灌下几碗汤药。
那雪獒原本睁着的双眼反倒闭了起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花满天见花亭长翘首依依地盼着什么,便命人去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了他:“这犬儿不管死活,我都买了。你滚吧!”
花亭长张口想说什么,花满天很是不奈,比着雪獒喝道:“再啰嗦!我把你嘴巴也撕成这么长来!”花亭长不敢再停留,提了银两,赶紧走了。
过了一阵,那雪獒抖了一下,双眼睁了开来。
花映雪大喜叫了起来:“它醒了,爷爷快来看!天硕你看,你看它醒了!”,两孩儿喜滋滋并排着看那雪獒喘气,神态很是亲昵。
阳天硕笑道:“你爷爷买了它,现在是你的雪獒了,应该给它取个新名字,……你看它牙都炸没了,就叫它‘无牙’吧!”。
花映雪骂道:“真难听,亏你想得出来!”但眉宇间却显得丝毫不怒。
花满天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种无明的抑郁,愠怒道:“你出府游玩,日落不归,爷爷还没责罚你呢!听着,爷爷要罚你抄写《**经》一千遍,明天开始不得再出府游玩了”。
“不要,老爷爷,是我用麻炮误炸了獒犬,不关映雪的事,求你不要责罚她啊!”阳天硕天资聪明,智力极高,但不知为何,就是烦被强逼着练习文学武功,这次就是因逃学,才离开阳家庄到此的,什么扎马立桩、抄写书文之类的最无聊之事,那可是他的痛苦之最了,听得花满天要以抄写经文处罚映雪,很是惶急:“你要罚就……就……也不要罚我啦!”
花满天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来人,给我叉了出去!”话音一落,过来两名府役左右两把连销腰刀叉入天硕腋下,一推一挺叉着天硕往外就走。
这个阳天硕在情急之下却更显机灵,双臂向上抱头,弯了腰一扭身居然脱出那腰刀双叉,回头奔了过来,扯住花满天衣襟摇着:“你答应不罚映雪,我才走!”
花满天怒目向两个府役厉声大喝:“叉出去啊!”两个府役再次叉了天硕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却又被阳天硕故技重施,脱身出来。
花满天大骂:“你俩个废物,干什么呢?”
那两名府役也自惶急,不禁心下叫苦,沾着花老将军的火脾气,自已二人可是叉人不尽,可今个儿奇怪,这个滑溜小孩却是实在难叉呀!
阳天硕脱身奔来,这回却是一把揪住了花满天的长须:“你不答应,我就拔你的胡子!”
花满天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哪曾遭遇这样事情,不禁恼怒交加,护体武功自然而运,左手一格,阳天硕便即摔跌了出去。
习武之人,经年累月锻练武功,一些动作招式常都练过千百回,情急时刻,便会自然施展。
花满天左手格档,右拳直击,正是花家拳最基本的招式:“撩栏奔驹”,要领便是一气呵成,栏一撩起,即刻奔驹。
因而,随着阳天硕向后飞跌,花满天右拳便直击而至,劲风腊腊,那劲力足可以碎石断碑。
浑然忘了,敌人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
院子里花映雪、贾管家等人啊的一声都张大了嘴。
眼看小天硕即将命丧拳底,斜刺里飞来一物,挡在眼前,被花满天一拳击到,登时断裂飞溅,却原来是一把桐油纸伞。
花满天这才省然,暗道一声:“惭愧!”
转身见一青衫人影自院墙上一跃而下,飞身上前,向他施礼道:“花翁手下留情,我家小公子顽皮冒犯,请允我将他带回,由家主责罚?”。
花满天本来就无心取人性命,心中已在暗怪自已练功一世,却仍不能收发自如,此时经人一问,脸上更是老大挂不住。
沉吟了一下,才开声问道:“你又是谁?你家主人又是谁?”
花满天见那青衫客于院中直腰而立,面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知道此人也暗怪自已对一个孩童下此重手,这人四十岁不到,于千均一发之际掷伞救人,后发而先至,且力道恰到好处。
花满天一生习武,功力深厚,岂不知这随机一掷,没有足够功力和急智胆识是难以做到的。
如此人才,却身着浅青罗袄,头戴低檐方帽,一副仆从装束,心想我将军府中也养着一众府役,却没有谁的武功见识与眼前这中年人可堪一比,也不知这野孩子来自何等世家门庭,家中仆从就这样了得。
青衫客哪晓得花满天心中所想,揖礼回道:“小人贱名不值一提,只是家主身旁一名听随,位卑不敢与花老将军对晤,容改日家主亲自上门谢罪!”说着回身扶起阳天硕,就往外走。
花满天见他不肯道出来历,不由怒起:就是天皇老子,到了花家寨也得留下个万儿。
嘴上喝道:“我这将军府,是你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之地么?”左手箕张,便往那青衫客后颈抓去,青衫客此时右足正在悬空迈出,听得耳后风声,急切间左足脚尖蹬起,一个垫步,提着阳天硕向前滑出一尺,花满天那一抓短了数寸,随即落空。
青衫客将小天硕扯在背后,转身躬道:“花老将军武功卓绝,小人岂敢与您动手,我家小少爷少不更事,也应由我家主亲自惩教,今日得罪之处,家主自会亲身前来向您老谢过!”。
青衫客提着阳天硕垫步前滑,接着护人、回头恭身回话,动作不多却连贯自然,态度依然不卑不傲。
花满天见自已那凌厉一抓浑未被当一回事,不由得雄心徒盛。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花满天自幼从军,习了一身战士武技,也修养得满胸怀战士品质--遇强则强,勇敢无畏。
心想你身法虽好,但毕竞年轻,难道内力修为也能胜我这五十年多的深功?
花满天心思动得快出手更快,当下喝一声:“接我一掌再说不迟!”,左掌托着右手肘,丹田真气贯于右臂,右掌直击,掌出如风,浑厚的内力骤然压向青衫客,使得正是花家拳绝技“巨猿拍山”,属花家上乘拳法中最为刚阳的一招进攻式,左掌护肘相助,全身真气聚于右掌一拍,攻势强劲已极。
那青衫客不料想这老头这样急躁,想动手便动手,说话之间便已劲风袭体,顾着身后小天硕不敢腾挪躲闪,急切间只得双膝微蹲,出掌硬接。
“啪!”地一声,双掌对上,花满天只觉如击硬木,对方劲力也很是强橫,胸中气血翻涌,便退了一步,吐气调息。
而那青衫客上身剧晃了一下,脚下却象木桩一般钉在那儿,纹丝不动。
但瞬间,见他面色一下转白,哇得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已是受了内伤。
忽地,一个小人影一晃,挡在青衫客身前,却阳天硕从他身后闪了出来,指着花满天叫道:“你这老头,你要打就打死我,别要再伤我虞二叔叔。”面上怒气沉沉,一双乌溜溜的无畏大眼直直瞪着花满天,虽然小脸庞稚气不脱,但人不畏死,自有三分威严。
青衫客却闻言大惊,急叫道:“老将军不可动手,这是天机门阳家后人!”花映雪也急叫着跑来拉住花满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