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菜肴早已摆在了案桌上,白色的蒸汽犹如清晨的云雾,弥漫在厨房中。红色的火焰摇摆着自己的苗头,奋力的向上窜着。锅里的清汤不断地冒着泡,“咕噜咕噜”的声音牵引着未巧的思绪。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月姨拿起木勺,舀了一勺汤,递向了正在发愣的未巧。
未巧回过神,用舌头轻轻地蘸了下汤。
“差点盐。”
听到未巧这么说,月姨也未犹豫,又加了一匙盐进汤中。
“月姨,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谁晕倒了?”月姨诧异地问道。
“…就子素,只不过没一会儿就醒了。”未巧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回答到。
“应该有什么隐疾吧,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努力学习药理,勤习医书了。”
放下手中的勺子,月姨看向灶前心不在焉的未巧,她的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晕,不知是否是太热的缘故,手里的柴火正不停地往火里送。
咕咚咕咚——锅里的汤迅速地沸腾起来,汹涌地滚动着,汤汁也不受控制似的从锅中溅了出来。
“巧儿!你这是干什么呢?快别加柴了!”
自己也没发现加了这么多的柴,未巧也是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将多余的柴给退了出来。
“对不起,月姨。”
“真是的,快把抹布拿来。”月姨说道。
未巧连忙将抹布递给了月姨,自己也拿起一块跟着收拾了起来。
月姨虽不明白未巧今天是怎么回事,但也能猜到半分,想要对未巧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月姨,可以开饭了吗?饿死我们了。”水石拉着暮空尘走进了厨房。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月姨指向案桌。
“早做好了,快端过去吧,跟着你们大师兄把饭菜分给师兄弟们。”
“好嘞!”一听到有吃的,水石就兴奋了起来,赶紧端起一份竹笋炒肉跑了出去。暮空尘端起饭菜,紧随其后。
“巧儿也快过来吧!”
路过未巧身边时,暮空尘看了看傻呆呆站在一旁的未巧,指不定又犯什么错了,
“未巧?记得把汤端过来。”
“嗯,知道了。”未巧点了点头,端起汤,迅速的逃出了厨房。
饭堂内,人潮涌动,一波接一波的弟子很快便将饭菜分食殆尽。有的已经吃饱,坐在一旁嫌聊着。
“今天的炒肉可真好吃!”
“那是,这里面的竹笋可是大师兄跟月姨一大早去竹海采的呢。回来后就马上洗净,放入天池里养着呢,能不好吃么。”
未巧夹起一片炒肉,和着米饭一口包到了嘴里,肉的嫩滑加上竹笋的清甜随即裹住了每一粒米饭,在嘴里不停的挑逗着每一处味蕾,害的未巧都不想咽下去了。
“太好吃了,月姨的手艺真不赖,什么时候我也要把它学到手。”
暮空尘坐在一旁,只顾着吃着自己的饭,每一投足都是那么的安静,跟对面狼吞虎咽的未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水石盯着暮空尘看了好一会儿,倒不是被这安静的美男子形象给迷住了,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变这么安静了。”
瞬间,暮空尘手中的筷子就向水石的腰际戳了过去,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叮——水石一阵坏笑,幸好自己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一个空盘,护住了“小蛮腰”。他水石怎么可能不知道暮空尘是在强装镇定呢!
“闹什么呢?”
门外的虚贤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也好奇。
“大师兄。”
水石惊呼了一声,赶忙放下手中的盘子,未巧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来声看去。
“师兄如此匆忙是还未吃过饭吗?”暮空尘问到。
正是初春,天气些许微凉,虚贤的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虽然用内力稳住了说话的气息,但仔细留意,也能分辨出其中的急促之声。
“那饭呢?”
虚贤没有解释过多,径直问道。
“没了。”未巧也十分不解为何大师兄如此匆忙,
“但还有菜,怎么了师兄?”
虚贤叹了口气,“还是晚了,我忘记给子素公子送餐了。”
“那他还没有吃饭吗?”未巧问道。
“嗯”
眼前已没有剩下的饭菜了,未巧不免有些担心。子素的身子本就虚弱,连风就能吹倒似的,若是不吃午饭,会不会又晕倒了。加上昨夜的疲惫,现在该早饿了吧!
“他怎么不自己来饭堂,每次都让大师兄你送过去。未巧,你别去管他。”水石在一边愤愤道。
未巧没有理会水石,迅速的刨完碗中的饭菜。
“空尘,等下收拾的活儿就麻烦你了。大师兄也不必担心,我会让月姨想想办法的。”说罢,就离开了饭堂。
“诶,未巧……”
水石想要叫住未巧,却被暮空尘一手拉住了。
“收拾吧。”
在暮空尘的眼中,水石分明看到了一丝不悦,可暮空尘却什么也不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水石拍了拍暮空尘的肩头。
“有些话,早点说出来比较好。”
“也许…”
暮空尘拾起刚才未巧放下的木筷,上面还残留着未巧手指的余温。木筷的一头已经有了些裂纹,婉转的绕在筷上。看着这些裂纹,暮空尘的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些许难受。
一展屏风,落着一支半开的白梅,似有一股水雾从梅花枝末端徐徐升起,萦绕,挥散。
子素半躺在浴盆中,束在脑后的墨色长发已有半截没入了水中。盆中的清水散发着淡淡的雾气,氤氲下的水面静的出奇,只有几丝薄纹轻挑,很快便散了开来。子素只是静静的泡在水里,呆呆的看着那些发丝在水中慢慢的游动着,交织缠绵着。
此时,房间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发出“吱呀”的一声,打破了房里的沉闷。
“谁?”
透过屏风,子素看见一枚身影闪进他的房间,不由得变警惕起来。
未巧被子素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给手中的粥给摔了下来。
“是我!未巧!我…我不知道你在房里,门我敲过了…但你没听见……”
顺着子素的声音看去,未巧注意到了搁在屏风上的衣物,还有弥漫在满屋子的水汽。
“对…对不起。”
刚明白怎么回事儿,未巧的脑袋瞬间愣了一下,屏风后隐隐露出的健硕身影让她的脸颊霎时滚烫起来,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还未等子素开口,未巧就逃出了房间。
关门声传来后,子素紧绷的神经才敢松懈下来。
“这怎么没把门锁好呢?真是的。”
子素一阵懊恼,毕竟男女有别,若不是这展屏风,以后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与未巧相处了。洗澡也没什么心情了,子素穿好了衣服,走到了桌前时,一碗肉粥正好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来送吃的。”
想着中午也没吃饭,饿意顿时涌了上来。看着眼前的肉粥,子素的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暖意,怪异的很,这恐怕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自打出生以来,除了母亲,没再有其他的女子过多的亲近自己,连身边的丫鬟都得每天更换,甚至连个脸熟的人都没有,未巧算是这世上第二个与他交往甚多的女子了,想到这儿,子素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母亲…”
没过多久,碗里的粥也所剩无几,子素收拾好了碗筷,抹了抹嘴,也没打算再继续吃下去。
“进来吧,不用躲了。”
屋顶上的瓦块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眼间,一名黑衣男子便跪在了子素跟前。
“谁派你来的?”
眼前的人并未说话。
“不用说我也能猜到。”
“属下找您很久了。”
“不要说我在这里。无双。”
子素凝视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他记得他的名字,那个小时候在恶狗面前拼了命保护自己的无双。但是在自己离开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见过他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居然被选入了“暗流”。
“暗流”是汉文帝在世时,私下组织的一批禁军,在民间召集能人武士,许多人都不知道文帝组织“暗流”的真正目的。一旦被选入“暗流”,就相当于抛弃了过去,不能再与世人有任何联系,没有命令的他们也活的尤如傀儡。
从不世人的他们在别人的眼中就像一群摆在文帝跟前摆设,从未有过真正的活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甚至未来。直到汉文帝死的那天,“暗流”也未做出任何行动,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无双猛的一抬头,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要是换了别人,早该视自己如蝼蚁了吧!
“你还真大胆啊,敢偷入清风观,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的高手都可以灭了你‘暗流’几次了吗?”
子素眉头紧锁,训斥道。
“在下只是来确认您的安全,不会待太久。这是‘暗流’特制的木笛,若您有难,只要吹奏,千里之外属下都能分辨出来,定会保殿下周全。”
只见无双从怀中取出一支细小的木笛,约有半寸,通体暗紫,其中一侧刻有“梁”字。
“这是专为我定制的?”子素问道。
无双点点头,说道:
“这是文帝在世时,亲手刻上去的。”
子素没有吱声,也未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收好木笛,子素挥了挥手,示意无双离开。无双微微颔首,闪出了房间,很快便没了身影。
等到无双走后,子素才又摸出怀中的木笛,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用小篆刻的“梁”字。
“只可惜,梁国早已异主。”
观月楼上。
一股浓郁的茶香弥漫着整个阁楼。三青的脸上依旧平静,淡若水。只是那双眼睛正死死的抓住某个方向。
“你又看见了什么?”
月姨为三青添上了新茶后,拿起一旁的茶杯,一一用手帕擦拭着。
“有个客人,来了又走了。”
三青回过神来,重新将视线落回了茶水中。
“哦?是个怎样的客人?”月姨问道。
“不知道。”三青淡淡的答道。
“是不想知道吧!”月姨玩味的调侃着。
三青看了看月姨,眼神中并未透露出一个孩童该有的稚气。
“凡人的事知道了又如何?他们终将化作尘土,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忘掉他们的事呢。”
月姨一愣,手中的杯子差点滑了下来。
“可你的一生终究会遇到与你不一样的人,你若将他们忘记,忘记你的过往,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月你呢?”
月姨犹豫了,面对三青的反问,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何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我以为我会忘,但时间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事。每当我看见你,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小雏,但你的眼睛始终提醒着我,你不是他。”
月姨将擦好的茶杯一个个摆放好,继续说道:
“三青,你又何必总在赤焰的面前表现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呢,以前的事你根本无法忘怀吧!你以为一句忘记就可以真的忘记吗?自己的心是怎样想的,就应该怎样去做,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当初的我是无可奈何而已,你和我不同。”
三青放下茶杯,起身向天窗边走去。东边的天空依旧一片朦胧,只有重重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三青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