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暮空尘和水石正在上武课,自己也不好打扰,更不想直接被长风长老给轰出东院,所以自己也识趣的离开了。短暂的道别后,未巧便又回到了小院。
“没回来?”
杂乱的草药打翻在地,应该是昨夜被风刮倒的,花圃里种的草药也没有浇水,旁边的水桶里更是一滴水都没有,看来子素确实不在。
在小院遇见子素之后的每天,未巧几乎都能在小院里看到子素的身影,只不过他每次整理完院子后都在睡觉。
后来未巧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他几乎是昼伏夜出,每次回来都搞的一身脏,跟个耗子似的,未巧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但好像观里也没丢什么东西。
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翻在地的草药,未巧又提着水桶去天池打了一些水,给花圃里的草药和一些野花浇了水,之后觉得无聊又把院子扫了好几遍,但还是不见子素半点人影。
直到第二天。
“‘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险者、有远者……’一二三四五?怎么差了一个?还有个什么来着?”
“隘者。”
正当未巧冥思苦想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传来,转来一看,正是一日不见的子素。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对《孙子兵法》感兴趣?”
一跨进小院,子素便惊奇地看到未巧正大声的背诵着《孙子兵法》里的内容,有时还得咯咯哒哒想很久才能背诵完整,不禁让他觉得好笑,于是在一旁站了许久,这才打断她。
“女孩子就不能看兵书了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明明没干坏事,可未巧心里就是觉得心虚,连忙把书收了起来。但后来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没干坏事啊,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把书给摊开。
未巧的小动作早已经被子素尽收眼底,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确实没有人规定女孩子不能看兵书。
“刚到。”
说罢,子素便取下了背上的药篓子,躺在一边儿的椅子上,斜斜的看了一眼正在瞪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
“谢谢你帮我浇水。”
刚好奇今天的子素怎么忘记看自己的药院子来着,未巧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的不知所措。
“你怎么知道我帮你浇过水了?”
对于这个问题,子素也已经预料到了。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花儿枯死的人。”
“我觉得我不浇水你的草药也不会那么快枯死。”
未巧故意学着自己的语气说话,令子素觉得十分好笑,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总能带给自己别样的感觉。不想再说话,子素合上了双眼,打算睡去。
“你不能回自己房间睡么?这还没到晒太阳的季节呢。”
子素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睡着。
“小心着凉,自己给自己治病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不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你这么唠叨,不怕没人要吗?”
子素猛然从椅子上起来坐到了石桌边,倒了杯茶水喝后,还饶有兴致的夺过未巧手中的书翻看了几下。
正好看书看得累了,未巧也没有阻止子素手里的动作,反而开始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过为什么从子素的脸上,未巧却看到了些许忧伤,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还是说是我长得太好看了?”
未巧汗颜,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只是在想,你这么久不回家,你的家人难道不会担心你吗?”
刚离桌的茶杯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回到了桌上,那卷兵书又重新回到了未巧的手中。
“我……是个孤儿。”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未巧呆呆的望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孙子兵法》,手足无措,她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
“但是我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养父。”子素又说。
“那你怎么不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呀?”
未巧知道,想要打破僵局,最好岔开这个话题,但是自己好像没什么好问题。
看着未巧自顾懊恼的样子,子素不禁嗤笑道。
“那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怎么还不嫁人呢?”
“你不是说我唠叨没人要吗?而且你怎么看也都二十有五了?你父亲真不着急吗?”
子素的一声轻笑让未巧放松了些,她又开始大胆的打量起子素来,直到对上对方眼眸的那一刻。
“既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不你嫁我如何?”
还是那张俊颜,平淡如水,让人猜不透,那对宛如月牙般的笑眼即像是开玩笑,又像无比认真,只有那黑色的瞳孔一如往常一样深邃。她看着他,是等待玩笑结束。他看着她,却像是在等待答案。
“开玩笑。”
又是一阵轻笑,子素丢下一脸不屑的未巧,转身准备离开。
“回房间睡觉了。”
“莫名奇妙。”
看着子素离去的背影,未巧知道,有一瞬间,她被那深邃吸引住了。
之后的几日,未巧因为要帮着月姨将观里所有弟子的床单、被褥等进行换洗,也就没再去小院了,只是那双眼睛还记忆犹新。这不,月姨又叫她把清洗过后的被褥一个一个送还给所有的师兄弟们,她哪里有时间跑到小院偷闲去。
突然,一双大手掠过未巧手中的被褥,将其死死的钳住,任未巧怎么夺都夺不过来。
“你干嘛抢我被子呀!暮空尘。”
暮空尘假装疑惑的看了看怀中的绣着鲜艳硕大红色牡丹的被褥,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未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去年刘老汉给他儿子送来的被子吧,几时变成你的了?”
嫌恶的看了一眼暮空尘后,未巧还是称其不备将被褥被夺了过来。
“虽然知道你心好,但这种小事也不用你帮忙。”
一瞬间,暮空尘的手上便落了个空,他也懒得再和未巧争这种小事。
“咦?那不是子素吗?”
与暮空尘寒暄了几句后,未巧一眼就看见了路过东院的子素,他依然背着竹篓,又是每日清晨回到观里,夜里都不在。每次未巧到小院读书,总能看见他躺在小院的木椅上沉沉睡去的模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你为何会认识他?”
暮空尘诧异的问道。
“清风观又不大,怎么会不认识?等下记得来火房帮忙,我得先把被子送过去了。”
说罢,未巧便抱着被子一蹦一跳的走了。
看着未巧离去的背影,暮空尘的内心开始复杂起来。
“子素——”
送完所有的换洗被子后,未巧便一路来到书阁的后院,可却并没有在院子里看到子素的身影,只有那个竹篓静静的搁在石桌旁,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未巧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花圃里的一株矮罗汉上挂着一段秀有银色浮云的白色绸带,那不正是子素的绅带吗?
“子素?”
未巧一路小跑过去,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刚才还好好的子素,现在却栽倒在花圃中,面如死灰,一旁还有一只盛满了水的木桶,而他的手上也还拿着木瓢,里面的水已经撒了出来,正从这株罗汉的茎叶上一滴一滴向下滑落。
“子素——快醒醒!子素——”
看样子,子素是自己晕倒在药丛中的。这段时间也从未见过子素晕倒,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顿时让未巧感到手足无措,开始着急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你可别吓我。”
她不停地拍打着子素的双颊,希望他能睁开紧闭的双眼,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看见一边的水桶,未巧又试着在子素的脸上洒了一些凉水,还是没什么作用。
未巧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用自己那纤细的双臂架起深处昏迷中的子素,试图将他给弄出药丛,可是自己毕竟是女子,力气还是小了些。
终于她使出最大的力气让面前的人坐直了身子,只是一松手,他的身子又重重的压在了未巧身上。一瞬间,未巧以为自己的骨头已经垮掉了,被这样压住,她根本无法再使出多余的力气。
挣扎了一会儿,未巧即抬不起子素,也弄不动他。
“混蛋,没想到看着弱不经风的样子,居然这么结实。”
一开始的担忧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懊恼,也许是恨自己这么没用,未巧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了,只得由着子素的身体挂在自己的身上。
“快来人啊!救人啊!”
没办法,自己不行就只得叫别人帮忙了。
“别叫了,我没事……”
子素忽然动了动,貌似醒了过来,可他的身子还挂在未巧身上。未巧回过神来,试图推开他,可子素似乎没有想要挪动的念头。
“让我再睡会儿好吗?头还晕着……”
隐约中,子素那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让他感觉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只是无法辨认,他努力让自己清醒,直到发现自己正靠在未巧的肩头。
他已经记不起是何时像现在这样靠在别人的肩上熟睡了。努力回忆着,是小时候吧!就像这样,静静的趴在娘亲的肩头,嗅着她脸颊上淡淡的胭脂味,不用担忧任何的烦恼,不用再念任何的经书,只有娘亲那温柔的细语,那爱怜的触碰。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七岁那年变成了幻想。他不得不离开娘亲怀抱,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接受每一件陌生的事物,每一个陌生的人。每一个陌生的夜晚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有娘亲那温暖的怀抱。
而现在,他感觉到那温暖又出现在他身边,他不想这么快就放开,他不想这么快又变成一个人。
“嗯。”
未巧放下了打算推开子素的双手,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何就这样答应了。
没过多久,子素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大概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闻着让人觉得很舒服。子素的身材本就高大,像这样靠在未巧的肩上,倒像是未巧怎个人拥在了她的怀中。
静静的嗅着那股药香味,未巧的脸颊开始渐渐泛起了红晕,有些微热。可是,他的体温却是凉的彻骨。
约么到了午时,子素才从睡梦中醒来。在梦里,自己似乎见到了母亲,躺在她的怀中,听着那动人的声线。可这却只是个梦。
醒来时,子素已经躺在了木椅上,身边早已没了未巧的影子,没想到,她还是将自己给弄了出来。
不远处的石桌上,搁着未巧留下的一支竹签,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的几个字,还真没让人看懂,大概的意思就是告诉子素,中午要去火房帮忙,不能再给他当人肉枕头了。
“真丑。”
看着竹签,子素的脸上突然拂过一丝说不出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