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坳路口位于牛羊坳寨中心,北向全长约八百米的村道三江水库段至牛塘砦路口、南向村道牛羊坳段至白水寨路口、东向七弯八拐陡峭土路直下三江水库大坝。
周云莉家的两层半砖混结构小楼在路口西侧,是村里少见做过外装修的楼房。
周云莉骑摩托车从家里楼前上到路口来。
周正韩穿着件印着“教师节留念”字样的背心、一条八分裤,蹬着双拖鞋,骑着辆永久牌旧式自行车过来,挡在周云莉摩托车前。
周正韩:“莉崽,这么早去哪?”
“白水寨。”
“这么早,什么事?”
周云莉笑道:“新来的王助理搞死个鸡。不晓得哪个,要他赔千多块。”
“没名堂。”
周云莉骑摩托车走:“爷,我先过去看看。”
“哦。”
白水寨路口,众人已经没再注意那只倒霉的公鸡,轻轻松松聊着天。
于文娜盯着王世锋看:“王助理哪时来的?”
“来好几天了。”
“哦,这是要去乡里?”
“不是,到各寨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大姐,您主要种些什么、养些什么?”
“在屋里带崽女,种茄子的雷老板缺人手的时候,帮他打打零工。”
“收入怎么样?”
“有事就做,没事就耍起。雷老板请人,一天给四十块钱。”
“天天有得做就好了。”
“若个个月有千多块,村里早没这么冷清了。”
冯学富不想再等,走近过来:“哎。莫挨时间了,拿两百块钱算了。”
王世锋不屑地笑笑:”不急。”扭头问于文娜,“白水寨的村民小组长是哪个?”
于文娜:“我。”
王世锋:“哦!是您呐。本来想到各寨子认识认识……”
于文娜稍退半步:“云莉来了。”
白水寨至新落枷峒、新落枷峒至牛塘砦、牛塘砦过牛羊坳至白水寨呈不规则的近三角形,中间一个小山叫夔龙寨,是旧时落枷峒的烽火台,山顶上还残存有一个不太高的石台。水泥路虽然不宽,但路面较平、较直,几百米路,周云莉很快就到了。
周云莉过来,停好摩托车,下车、支好车过来看死鸡。
周云莉:“我看看,白水寨哪时有人养了金凤凰?”
冯学富已经没了底气:“乡干部也要赔。”
王世锋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百元钞给冯学富:“云莉姐来了,有个见证,赔给你。”
周云莉抢前两步,一把抓过钱:“什么乡干部?他是落枷峒的村干部。学富,你要好多钱?”
冯学富:“你讲赔好多?”
周云莉:“我一分都没有。王助理,拿起死鸡,回去给我老子看看。再从他那拿个一样大小的赔给他。”
冯学富抢先捡起死鸡:“死鸡就不消拿走了。”
周云莉:“不拿走,我怎么晓得鸡有好重?”
冯学富:“大一点,小一点,也没关系。”
周云莉:“没关系呐?”
冯学富:“没关系。”
周云莉把钱还给王世锋:“摩托车没坏吧?”
王世锋:“也没跌跤,没坏。”
周云莉发动摩托车往回开:“死鸡不要了。我们走。”
王世锋冲众人点点头,骑摩托车跟上周云莉。
于文娜冲冯学富笑道:“是不?一分都没得了。”
许亚菊笑着回石条上:“好丑有个鸡吃。”
众人发笑。
冯学富一脸沮丧,拎着死鸡回屋。
周正韩的小院在夔龙寨脚下,过了周云莉小楼进去百来米是是仅容一辆摩托车出入的便道。
竹篱笆墙,竹编院门开着。
旧青砖墙、旧瓦顶的房屋。
一棵大板栗树荫下,一个小木方桌,桌上一个茶壶、几个茶杯,桌边四张小竹椅。
果实累累的桃、李、梨,果实还小的板栗、桔子。
果树下鸡圈里几十只大小不一的鸡。
菜地里各种蔬菜。
一个小鱼塘,鱼塘里残荷下好些条大小不一的鱼;鱼塘边竹围中一群鸭、鹅。
周正韩正弓腰仔细打理菜地。
周云莉和王世锋两辆摩托车开进院来,停车、支车。
周正韩拿着几个辣椒、几根葱、几根空心菜从菜地过来:“一大早过来有事?”
周云莉坐在大板栗树下的小方桌前,拿茶壶倒两杯茶,端一杯喝。
周云莉:“坐。我爷老子,只有两个老师的村小校长。爷,这就是新来的王助理。”
王世锋伸出手:“周校长。”
周正韩扬扬手上的菜,盯着王世锋笑笑:“坐,喝杯凉茶。”
王世锋坐下,喝几口茶,周云莉帮他添上。
周云莉:“过来讨个鸡公。”
周正韩在墙边的水龙头洗菜:“有领导过来检查?”
周云莉:“嘁。有领导来检查,也不消我招待呐。你书没教好,教出的学生拿王助理的搪嘞。”
周正韩:“哦?哪个?”
周云莉起身摘几个桃子:“白水寨学富,一个鸡公要卖一千四。”
周正韩苦笑:“给王助理看笑话了。”
王世锋:“没有、没有。这年头,没事找事的人大把。趁火打劫,自然也见怪不怪。”
周云莉拿桃子到水龙头下冲冲,拿到小桌上来,示意王世锋吃。
周云莉:“王助理,你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在我老子眼里,趁火打劫肯定要不得;有本事,应该明火执仗!”
王世锋:“呃?”
周正韩:“本来嘛!摆到桌面上,才是硬本事。”
王世锋:“鸡确实是我轧死的,赔他也应该。”
周云莉:“没事,我爷这鸡多的是,明天随便拿个赔给他。”
王世锋:“该好多钱?我给您。”
周正韩:“都还没吃早饭是不?随便在这吃点?”
周云莉:“要得。”
王世锋:“谢谢哈。”
周正韩拿着菜进屋:“你们坐,我去煮红薯粉条。”
王世锋吃桃:“好吃。不是讲你两个崽放这么?怎么没看到?”
周云莉:“我家娘接走了。”
“不是还有个在吃奶么?”
“七八个月了,吃也可、不吃也可。”
“还莫讲,前几天我去弓弩嶆,冷清得要死。连人带狗才十来个。有空,您该多回去看看。”
“如今的农村,不都这样么?”
“周校长在牛羊坳,您想多陪陪他能理解,您是独生女嘛。但,那边也应该多走动走动。”
周云莉脸色一阴:“你晓得个鬼!”
“我讲错什么了?”
“讲错什么了?呃?比如,刚才你讲拿钱给我老子,就讲得不该。”
“该赔的钱,当然我赔。”
“是不?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鸡是我轧死的呐。”
“你不来落枷峒,得不得轧死那个鸡?”
“那当然不可能。”
“所以咯。”
“所以什么?哦,意思是我不该来?”
“不是你不该来,而是这个鸡该我老子赔。”
“越讲越糊涂了。”
周云莉起身拉着王世锋往屋里走:“你进来看看就晓得了。”
厅屋正面墙上家龛,上书“江夏郡周门历代先祖考/妣之神位”。
下方一张供台,台上香烛纸钱、烛台、香炉。
正中间一张老式四方桌,四张条凳,右墙边一个洗脸盆架。
门边角落里锄头、钉耙、铁耙、镰刀、畚箕等农具。
周云莉拉着王世锋进来,指着墙上的相框:“还没看出来?连我老子都看出来,你像我弟弟了。”
“这是你老娘?和你蛮像的,但那时代的气质有所不同。”
“边上那个就是我老弟,像不?”
王世锋仔细看:“咦?该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吧?”王世锋拿出手机照相,“照张相,哪天给我爸妈看看。”
周云莉往右厢房走:“爷,搞点好吃的,莫太小气。”
右厢房隐隐飘出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