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其实没听清通天教主的话,她心里想着:终究是来了,从三百年前她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女子深深伏下去,伴随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纤弱的身子不住颤抖,像秋风中簌簌抖动的树叶子,一种颓然深深涌上心头,苦笑着道:“得教主恩,特允九尾狐一族于轩辕坟中修炼,还赠与祖先通天彻地的神妙法门,小妖们本应该感恩戴德,潜心修炼,却于三百年前,毁了教主护冢结界,教主所赐功法亦失,小妖们本应来碧游宫前谢罪,可又贪生,心存侥幸……由是今日,小妖只求教主勿怪族中小妖,皆小妖一人之错,望教主赐罪。”
逶迤的素衣袭一地的冰凉,迷蒙缭绕里,通天教主的双瞳忽茫然了,他是不大记得那孩子的容貌的,只她一袭潋滟红衣如残阳,双眸含了倔强,眉扬骄傲的模样在记忆里还存了痕迹。
混沌初分,天地始成时,他下了凡间,行走在茫茫平原里,天地的万物都是初生,数量稀少,万顷碧绿的草原里,他走了很久,日落黄昏时,他遇见了一只火红九尾的狐狸。
夕阳的光跳跃在她清亮如水的眸里,她抬头望他,眼里满是好奇,九尾在她身后摆动摇曳,他淡淡地笑了下,蹲下朝她伸想出手,她尾巴一甩,晃着脑袋跑远,毛茸茸的身子在碧草上蹦着,活像一个球。
他站起身,看见跑到草原边上的她在黄昏里站了一下,回过头,眉宇里竟是无比的骄傲,她的九尾闪了道红光,她的身影消散在一团火红里。
他笑了,这狐狸已有灵智,倒是个资质高的。
第二天清晨,直接仰躺了绿草的他忽觉胸口毛绒绒的一沉,抬眼便看见一双晶莹剔透的狐狸眼,却带了慌张,提了小腿就要溜,他伸手一逮,把她提在空中。
她张牙舞爪地挣扎,扭头一口要咬他,他笑着换了手提,就又见她咬另一边,他想了想,不为难这个小家伙,就要放了她下来,。
此时,又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跳了出来,时间太长远,他都记不得叫什么了也不记得什么样子,当时小狐狸就抖了起来,嘴里却不服输地磨着牙呲咧出尖牙,原来那家伙是在追她。
但他瞧了瞧她那小巧可爱的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气得小狐狸转头瞪他,于是主次颠倒地又朝他磨牙。
他嘴角扬了扬,挥手把那对着他吼的东西灭了,从容地看着小狐狸目瞪口呆咧着小嘴发神。
师尊鸿钧让他下凡收些徒儿,他看着这小小的狐狸,笑问道:“小狐狸,跟着我怎样?”见小狐狸迟疑地点头,他笑意更深了,嗯,拐到一个!
他带着九尾狐修行,游尽山水,看遍江海,终于一日,她化形了。
她扬了未化形的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欢笑着向他奔来,他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竟不知化身衣物蔽体!她刹那也明白了,小脸通红,惊呼一声躲进了林里,他却惆怅地望着天空,唉,以后没小狐狸抱了。
当时已有男女之别,小狐狸化形了,自然就不能由他抱着了。
但看看化形后她美丽的模样,他想,化形也是极好的,小狐狸长得挺赏心悦目。
可后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狐狸讨厌他了,处处与他作对,对他新收的徒弟尤其凶恶,多宝他们脾气好不与她计较,他训斥几句,她却变本加厉。
明明他从未说要逐她出师门,她却自己立誓,不认他这个师傅,上古的誓言哪有那么好立的,立了便不能改,他冒了天劫去改她誓言,自己受伤不说,她却一气之下跑了,门下徒弟也劝不住,他第一次那般震怒。
他扬言,让她走!
彼时,轩辕死了,她不知道哪来的怨气,带着九尾狐一族闯了轩辕冢设了结界要住在那儿,轩辕是师兄元始的徒孙,师兄动怒,他担心她道行不够,为她加了层结界又留了些功法,自己去昆仑山玉虚宫解释。
却不曾想,不过数百年,她就逝了。
听到这消息时,他硬捏断了手里的长剑,他本不相信,她是仙体,怎会轻易死去,可他的推算,却从不会错的,本命灯也不会错。
数千年的师徒情啊,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断剑悲从心来,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火红鲜艳,眼中似染霞光明亮。
又想起她最喜欢红色,喜欢穿和他同样的衣服躺在他旁边小酣,眉目楚楚温柔,嘴角翘着浅笑,乖巧地睡着。这样的她最让他放心,不至于到处跑又惹是生非。
通天教主叹了一口气,望了眼前的女子多了一丝感慨,结界毁了他自然知道,他设结界是要护她一族,但三界皆知这结界是他不惜与师兄结怨也要设的,所以即使毁了没有人敢去叨扰半分,他也不在意,至于功法,失了又如何,莫非偷取之人还敢上截教来?
“不须请罪,我又不曾怪你。”通天教主忽然想起什么,“你倒是眼熟得紧。”
女子深深松了一口气,闻言,又紧张了,偷偷抬眼瞧了一眼通天教主的神情,低声道:“祖先逝的那年,小妖随族人来过碧游宫,远远见过教主一次。”
其实她没见过通天教主,那时她还小,没有资格见教主,教主觉得她眼熟,只因她与祖先的血缘近些,容貌相似罢了。
抬头看着通天教主,他正沉思回忆着,法力越低微的人越看不清通天教主的容貌,她有几千年修为,看得清楚得多。
但见他容颜俊美无双,长发如瀑却是雪白,眉宇里威严凌厉,自有一种高傲淡漠的气度,一袭红衣铺展一地潋滟淋漓的绯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女子忽然想起了一位同样高傲无双的女子,那样的倾城之姿是她一生难见的绝色,哪怕虚弱得无法行走,也有那般桀骜高贵的气誓,想到她唯一一次落泪的凄凄绝望,女子忽鼓起勇气问出声:“敢问教主,你对祖先到底是……你与祖先到底是如何情况?”
用尽了勇气,也只能曲折地问出口,女子期盼着回答时也不禁有些自卑的哀伤,通天教主是何等人物,怎会回应如此低微的她?可一想到祖先最终还是咬紧牙关不透露半分的倔强,她又不禁想再问一声。
但不等她再问,通天教主已然道:“她若还在,我还认她这徒弟。”
这不是女子想要的回答,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样的回答,只能哀伤地低下头。
通天教主忽笑了笑,道:“过去的先不谈,谈谈当前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听了,知道通天教主这才要开始谈正题,可她心里有怨,竟脱口道:“我现在叫苏妲己,教主看着叫便是!”
不说女子吓了自已一跳,通天教主也惊讶于她前后的变化,看她惶恐得几乎想立马自杀的样子,通天教主接道:“那就叫你苏妲己。”
这女子,也就是苏妲己(以后都写做苏妲己)低声应了声,却没发现通天教主眼中逐现厉色,只见苏妲己恭敬问道:“不知教主有何吩咐?”
见苏妲己还没意识到她的过错,通天教主愠怒道:“你隐匿妖形,托身纣王宫院,惑乱帝心,目今天子荒淫,不理朝政,天愁民怨,眼见兴衰,这你如何解释?她一族名声毁于一旦,你又如何说?”
说道最后,他身上绝然的气势已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苏妲己几乎在瞬间就被这力压伏在地上,身上的妖骨都“嘎吱”地响起来,几乎碎裂,但无论她如何抵抗也动不了半分,身上的力量重逾泰山,而通天教主本人却连手指都不曾动过,这样的实力差距让苏妲己生不出万分之一的反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