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江南》 4.河畔少年

    第四章  河畔少年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

    ——黄家驹《灰色轨迹》

    凤鸣中学是县城最有名的中学，属于县级重点中学。凤鸣中学在凤鸣河以南，偌大的校园紧靠着凤鸣河。补习部就在河边一栋四五层高的白墙红砖教学楼里。

    补习部里坐满了像我们一样失意、叛逆、迷茫的少年。大学对我们而言，就像一个遥不可及但又望穿秋水的黄金美梦，让我们费劲脑筋欲罢不能，许多时候甚至痛哭流涕。

    报名的第一天，班主任梁老师没有安排我们的课，让我们去学校周边租房子住。对于补习部的学生，学校都不提供宿舍。我们5人一开始并没有去找房子，而是来到了凤鸣河畔未完工的防洪堤上。

    时值秋季，天气酷热，偶有清风拂过，撩起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也撩起我们的梦想。

    凤鸣河是一条跨省的河，也叫梦江，河水最终汇入长江。凤鸣河流经凤鸣中学一段，河水并不湍急，两岸有成排的高大的柳树。在凤鸣河南岸，临近凤鸣中学不远处，有一座据说建于明代的七层高塔，塔顶有两棵高三米的黑胡椒树。

    古塔是砖石结构，平时不允许民众进入。我们坐在防洪堤坝上，清晰看见它依旧完好的深褐色木门紧锁着。

    我们好奇地问古塔的情况。程万钧告诉我们，传说凤鸣河里曾经有一个可怕的水妖，专门弄沉过往船只，吸取落入水中的人们的阳气和魂魄，弄得周边的村民人心惶惶，为了镇住河妖，大家集资修建了宝塔。这个故事并无新意，我们无意深究。

    我们坐在防洪堤上，看见凤鸣河里充斥着各式挖沙船，秀美清纯的凤鸣河已经被它们破坏得千疮百孔。有几艘挖沙船简直就如一座塔楼，鬼一样地立在河中，发出单调刺耳的声音。河对岸是栖凤山，县城最高最大的山，县城居民锻炼身体休闲娱乐之所。

    河水不断地在挖沙船挖成的巨坑里打卷，形成一个个漩涡，我感觉自己仿佛也被漩涡吸了进去，心头沉闷，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我奋力站起来，大喊道：“妈的，我们5个人今年在这里大干一场，明年一定大展宏图，考上我们心仪的大学。”

    半头黄发的罗飘鹤道：“要不是我爷爷，还有那个姓罗的压着我来，我才不来呢！大学随便读一个就行了，反正我成绩也就这样。好在今天看起来凤鸣中学美女不少，有奔头。”说完坏坏地笑起来。

    贺云潭留着长长的碎发，眼神忧郁地看着河，把一根烟弹向河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提高几分。妈的，要是考写诗就好了。”

    挨着贺云潭坐着的是楚景烛，她郑重地道：“潭哥，你要有信心！我觉得这次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你一定可以考的更好，考个二本应该有希望。再说，只要到了大学里，你的才华一定会被人赏识的。”

    贺云潭冷笑一声，也不看楚景烛，道：“赏识？但也得考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考大学不是我擅长的事。”说到这里，叹息道：“我有时候觉得很累。”

    楚景烛喜欢贺云潭，但贺云潭一直不冷不热，不拒绝，也不接受。

    楚景烛道：“今天是第一天，树阳说的很对，大家要大干一场，我相信事在人为！”

    程万钧满头大汗地坐着，自信满满地道：“对，一定要大干一场，我一定要考到省城去，小天在等我。”

    罗飘鹤笑道：“哎呀，小天在等我！多肉麻！话说回来，胖子，你倒好，有个清晰的目标。”

    我接过罗飘鹤的话道：“既然来了，我们都必须有清晰的目标，这样复读这一年才不至于过得太痛苦，或者太匆忙。高考事关我们的前途，我们5个人必须下定决心、齐心协力！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要下定决心。我们一起喊一句口号好不好？”

    程万钧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问：“喊什么呢？老曹。”

    我假装生气地对程万钧道：“胖子，我哪里老了？连你也叫我老曹？”

    程万钧笑而不语。

    我对着贺云潭道：“大诗人，喊什么好？”

    楚景烛也附和道：“对呀，潭哥，喊什么好？”

    贺云潭阴郁地道：“我想不出来，你们想吧。”

    罗飘鹤笑道：“不如我来吧，有妞一起追，有炮一起打。”

    楚景烛笑道：“好黄啊，罗帅，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笑道：“罗帅，你别把这里当寝室，口无遮拦，这里还有景烛呢。”

    罗飘鹤呵呵笑道：“我只把她当哥们！”

    我道：“不说那个了，说正事。我们就喊青春无敌！大学，我们来了！怎么样？”

    贺云潭冷冷地道：“俗，但勉强可行。”

    罗飘鹤笑道：“岂止是俗，非常俗，俗不可耐！”

    程万钧郑重地道：“我觉得非常好！我一定要考好，考到省城去，去陪小天。”

    我道：“还是胖子正经。”

    罗飘鹤停止发笑，严肃地道：“胖子，你他妈的别太痴情了。小天到了省城，诱惑会很大，你爸妈又坚决反对，我看也你省省心吧，不然到头来是自己伤心。”

    程万钧辩解道：“小天是不会变心的，我们说好了的，如果她变心爱上别人，我绝不会同意。”他语气极为坚决。

    我觉得罗飘鹤的提醒是必要的，于是道：“胖子，小天不会变心，我相信。但关键是你自己要好好读书，考出好成绩。另外，大家这么说也是给你打预防针，你别介意。”

    楚景烛道：“我也觉得小天不会变心，这天底下，最容易变心的是你们男生，伤心的最后还不是我们女生。”她又拍拍程万钧，道：“弟弟，姐姐欣赏你的痴情！小天遇到你这样的痴心人也算是值了。”说完斜眼看了贺云潭一下。贺云潭没看她，看着程万钧。

    程万钧一扫脸上的低沉情绪，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贺云潭道：“胖子很痴情很专一，我也很佩服，以来我要把你写到我的小说里！”

    罗飘鹤笑道：“那你就写一个痴情的胖子爱上一个文弱的瘦女子，历经磨难，最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好了，废话不说了，要鬼哭狼嚎就鬼哭狼嚎吧，别在这里晒太阳了。”

    我道：“那就别墨迹了，赶紧喊吧。”

    我们站立着，手叠在一起，大喊道：“青春无敌！大学，我们来了！”

    我们的喊声很大，喊完后我们都非常振奋。我看见贺云潭脸上的忧郁也一扫而光，但我发现程万钧脸上有泪，他竟然哭了。我抱着他，他也抱着我。我轻轻地道：“没事的，胖子，你会成功的。”

    胖子哭声更大了。

    罗飘鹤虽然经常调侃程万钧，但还是很关心他的。他的关心常常是责骂。他骂道：“胖子，你看你那点出息，你首先要自己坚强。永远不要让女人把你弄哭，好歹应该是你把女人弄哭！”

    楚景烛也紧紧地抱着胖子，仿佛抱着亲弟弟一般，道：“小天会等你的。”

    我们5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罗飘鹤打着哭腔笑道：“我不会哭的，就算天塌了，我也不会哭，我们必须对自己好点。”

    我感动地道：“我们689班出来的，都是最棒的，我们一定要成功，决不能让人看扁！”

    楚景烛看着贺云潭，突然也哭起来，只哭不说话。我知道她哭什么。她从初中起，一直喜欢贺云潭，一直跟着他，而他却不冷不热，很少正面地关心她。她甚至因为过于迷恋他，自己的成绩下降了很多。这次复读，她也主要是想和他在一起。她希望和他一起考到新的城市，开始美好的大学生活。

    “胖子，你把大家都弄哭了！该死！”罗飘鹤佯怒，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道，“我们到哪里都应该从容，这才是真正的男儿。”

    河边也有其他三三两两的学生，还有一些闲逛的游客。有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赶紧走吧，我们还要租房，否则今晚要流浪街头了。”我想起还没有租房。

    “这里是胖子的地盘，还怕没地方住！实在不行，胖子请我们去明珠街吧。”罗飘鹤诡笑道。明珠街是县城有名的红灯区。

    我笑道：“明珠街你就别想了，我们是来读书的，等你发达了，再请我们去不迟。”

    罗飘鹤豪爽诡笑。

    我们边说边往像包饺子一样包着学校的凤坪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