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大结局
我考上省城颇有名气的一所一本大学,学了与文学无关的市场营销,从此文学真的仅仅成了我生活的点缀。罗飘鹤考上省城一个很一般的二本大学,虽然他很想去世都,但无奈分数太低。贺云潭高考发挥失常,连稍好一点的专科都没考上,加上父母重病急需用钱,放弃了复读,也放弃了大学。程万钧考上外省很好的二本大学。楚景烛考得不如程万钧好,但填报高考志愿时刻意和程万钧选了同一个城市,她考上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学。经过四年追求,程万钧终于接受了楚景烛。
郭雅寒考上沿海一所知名一本大学,去了她梦想的海边。
我通过秦潇潇知道,杜春烟考上世都大学,学英语专业。秦潇潇考上世都艺术类的一本大学,继续学习国画。邱洛碧考到东北,是一所很好的一本大学。汪翼才也考到东北,不过是个二本大学。我们的班长俞勤都考上位于邻省、排名全国前十的名牌大学。聂单单上了岭南的二本大学。项兵群分数太低,最后进了省内的民办大学。袁学问到了西南边境省份上一本大学,蔡政州、常定中、张笑上了二本大学。苏小池考上位于外省的二本大学。
杜春烟爸爸杜杰俊因为贪污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渎职等罪,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杜春烟妈妈江素兰也因贪污和渎职,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杜春烟在世都大学读书的时候,我几次独自来到世都大学校园。金碧辉煌古色古香的世都大学校园让我感觉新奇、陌生和孤独。我在她学习和生活的世都大学校园里发呆和徘徊,试图寻找她的呼吸和生活过的痕迹。我内心很纠结,弥漫着轻度的忧伤,最终还是没有去找她。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像一缕被吹散在无边原野里的轻烟。在摇晃的绿皮火车里熬夜坐车和凝望北方一泻千里的单调的平原的记忆永恒地刻在我脑海深处。
我和她最终没有再见面,我们最后一面定格在梦江县上坡岭的山林里。我和她被双方的父亲拉开,泪流满面,痛哭不已,满身伤痕,彼此呼喊着双方的名字。
她在世都大学读书的第三年就到了国外交流,后来到了国外读硕士,再后来移民国外。听说,萧准克热烈地追求过她,但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她也没有嫁给杨在民,而是在移民国外后嫁给了一个博士同桌,一个富有的第二代外籍华裔。
程万钧和楚景烛修成了成果,结了婚,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胖乎乎的,女孩眉清目秀,天生是个美人胚子。楚景烛把女儿取名程思天,思念曾雪天。程万钧把儿子取名程慕楚,意味着自己对妻子的爱慕。在我结婚时,这一对龙凤胎随着他们父母来到现场。程思天落落大方地管我叫叔叔,管我妻子叫阿姨。程慕楚像程胖子一样,面带腼腆,羞羞答答。
贺云潭和郭雅寒从凤鸣中学毕业两年后分手了,郭雅寒最终还是喜欢上本校工商管理学院的大才子。分手后,贺云潭离开了郭雅寒所在的城市,独自去了南方打工。听说一开始混得不太如意,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心地,后来他基本上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郭雅寒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不时发表颓废伤感的青春小说。有一次文二班同学小规模聚会,有同学建议她写一部关于我们班的小说,她没有答应。往事不可回味,她画着厚重深邃的眼影,幽幽地说。
大学期间,罗飘鹤和秦潇潇开始了残酷而伟大的异地恋。虽然他们的感情没少出现波折,他们两人都没少找我诉苦,但“毕业不分手,异地绿成狗”的流行语最终被他们粉碎了。在罗飘鹤大学毕业两年后,他们恩恩爱爱地结婚了。罗飘鹤成了拥有过亿资产的私企老板,把家族企业规模扩大了几十倍。秦潇潇从国画改搞漫画,成了出版过七八本漫画书的漫画家,在二次元世界里颇有名气。他们生了两男一女。在他们读大学时,谢震南还找过他们的麻烦,但已经微不足道。
聂单单没有再找男朋友,一直单身,成了电视剧编剧。贝思则成了三线演员,偶尔在不太火的电视剧里出演女三四号。袁学问成了知名高校的老师,蔡政州成为省政府公务员,但他已经再也不在政治问题上高谈阔论,而是成了一个墨守成规的办事人员。常定中开了家网店,慢慢悠悠地经营着。张笑毕业后进了企业,成了一家民营企业的公关人员。笑脸成为了他最大的招牌。项兵群毕业后到了梦江市发展,娶了一位很有钱的太太,开发房地产,经常开着他的最新款豪车在全国旅游。他和罗飘鹤成了很好的朋友。苏小池最终还是因为精神抑郁,穿着火红的衣服从她学校教学楼跳楼自杀了。
在我同村玩伴中,曹树雄在高考失利后进入社会,正式混社会。他和一群同样没上大学的人流窜到沿海,一开始还曾找过工作,在工厂里打工,但他嫌工资太低,没坚持多久,最终走上打架、偷东西、抢劫和贩毒的道路。期间,我也曾多次劝说过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从凤鸣中学毕业五年后,他因为组织斗殴致人伤残被判了五年。在他坐牢期间,妻子郑萌乐和别的男人厮混。他出狱后,把那个男人砍死。虽然全家千方百计营救,但他还是被判了死刑,并被立即执行。
作为朋友,我、曹树金和他家人送了他一程。他仍然是一世枭雄、大义凛然的样子,只是他父母眼泪滂沱。他没有说“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临刑之前,我和曹树金在监牢里看他。他泣不成声,喊我们兄弟,我也喊他兄弟,但我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他问我们还记得尚茶山吗?我木然点头。尚茶山有我们的童年,和太多的回忆。但是,他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读完博后,曹树金成了一所著名高校的教师,安于工作的教师,内心的热火似乎被生活之水浇灭了。冷笑话不再有,他变得稳重而冷漠。曹树雄出事后,我和他都竭力营救。
有一次,曹树金在电话中对我说,他得到了小时候梦想的生活,也取了个漂亮老婆,但感觉生活如逢场作戏。我黯然无语。
我合上字迹已经有点模糊的日记本,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玻璃铁桌上已经摞了四本颜色各异的日记本。我站起来,头有点晕,大约是坐得太久了。
我扶着阳台的栏杆,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天已经蒙蒙亮,已经是清晨。温和的阳光照在如竹笋般林立的小区高楼上,鲜红的外墙如记忆中杜春烟曾经穿过的裙子。地面上已有车辆在开动。我把目光收回,看见地上用过很多手纸,想起阅读和回忆过程中我流过很多泪。
一夜阅读,我全身酸痛。我把日记本放回储物间,轻轻打开女儿卧室的门。清晨的光透过窗帘映亮了大半个卧室,女儿仰躺着,睡得很香,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被子掉到地上。我把印着江南山水的被子捡起来,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我仔细地看着她,几乎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我遗憾地发现,平时太过于匆忙,我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她,没有细致地疼她、爱她。我注视着她,感觉她可爱美丽,像一个小天使。作为她的爸爸,我突然觉得很幸福。我暗暗发誓,一定尽到父亲应尽的责任,让她有个好的未来,不能让一个又傻又穷的小子轻易地娶走她。我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她翻了身,又睡着了。我轻轻地退出来。
屋子里很安静,父母、弟弟和妻子大约都还在睡梦中。今天是周六,不用那么早起,可以好好休息。
我来到洗浴间冲凉。热水器没拔,水是热的。我肆意地让热水在我身上冲刷着。我需要将身上的沉重和痛苦冲掉。多少年来,我学会了在受伤时包扎伤口,在疲惫时休息,在失望时及时放弃。这些生活经验让我虽然偶感疲惫,但还是继续走在充满泥坑和沼泽的人生道路上。
洗完凉,我戴上眼镜,抹掉镜子上的雾气。我发现镜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穿上衣服,离开洗浴间,轻轻地打开我和妻子卧室的门。妻子还在睡觉,蓝色的被子柔软地盖在她的肚皮上。她睡觉很安静,无声无息。我躺到床上时,粗重的身体让席梦思床发出咯吱的响声,妻子醒来了。
“你加班才回来啊?”她睡眼惺忪地问。
“没有,我在客厅里躺了很久了。”我想了想,道。
“你累了吧?赶紧睡吧。”妻子把手搭在我肚子上。
我应了一声,伸手去搂她的脖子。我记得我们刚谈恋爱那时,她常常让我搂着她睡觉,把我的手当作枕头。我心疼她,就算是手麻了,也不会抽回,但结婚后,我再也没让她把我的手当枕头。
妻子很顺从地睡到我手臂上,紧紧地贴着我,道:“你不是嫌我这样睡会压得你手麻吗?”
“不会的,睡吧。”我温柔地道。
妻子微笑着,踏实地睡去。
我沉沉睡去。凤鸣河,凤鸣中学,杜春烟,邱洛碧……所有的往事,都如一缕轻烟,消散在我心头的原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