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哥儿一声惊叫,收手不及,手背上划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当下怒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撸袖子,就往前扑。
其他几个无赖也都撸袖子,骂骂咧咧的上前。
从后面看过去,就像一帮子人在斗酒,这个动静也就没引起谁注意,只道是小哥们闹着玩,还有食客把板凳拉得离远些。
丁香正巧端了绿豆汤,一抬头不见了她家大小姐二小姐,只有一圈人围着,脑子轰的一声,两碗绿豆汤就掉到了地上,一声尖叫:“啊~!”
明六此时也捧着两大包花生瓜子银杏果往回走,听到丁香的尖叫,立时脚尖一点,嗖地一声冲到了人圈外,一手一个,把那几个无赖提着扔到了一边的地上,把手里的热烫银杏果也甩了过去,噼噼啪啪烫得那帮家伙哎呦哎呦的叫苦连天。
明六吓坏了,这要是让无赖们碰到小姐一根手指头,是他严重失职啊,他的命也没了。一激动,下手更狠。那几个无赖,第一个是扔出去的,第二个是当武器扔出去砸第一个的,后面扔出去的都是当作武器砸前面扔出去的那个的。
大活人被当作武器扔出去,冲击力是体重的好几倍。乔哥儿几个就算没骨折也得互相给撞伤。
王凤鸣一手把谢思齐拦在身后,一手举着匕首,正狠盯着无赖,猛地眼前一空,几个无赖转眼倒作了一堆,只看到丁香在几步外捂脸尖叫。
明六冲到王凤鸣跟前,低声道:“走!”趁着夜色,没人看清之前,赶紧离开才是最佳选择。
王凤鸣反应也快,随手将匕首插入靴筒,拉着谢思齐的手,走几步,一巴掌拍到丁香的嘴巴上,拽着丁香,趁着夜色,混进人群中。
明六扫视了一圈,乔哥儿几个堆做一团动弹不得,只把旁边的几个食客吓得飞快的跑了。小摊儿的老板炒石螺炒得不亦乐乎,铁铲子在锅里哗啦哗啦的拌着,根本就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明六把小桌上的零食小玩意儿呼啦收做一堆一只手拎了,走到街上,追上王凤鸣的时候,正听着王凤鸣跟谢思齐叹气:“唉,又错过了喝酒的机会。”
谢思齐笑道:“哪天你有空来我家,我娘炒菜,咱俩喝个不醉无归。”
明六无语,就是大公子,都没说过想一醉方休的话。他跟在身后道:“小公子,还是回去吧,大公子会担心的。”
王凤鸣看看还有些呆怔的丁香,只好同意:“思齐,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就听一个声音道:“这么热闹,怎么就舍得回家了?真是奇了怪。”
那声音犹如轰隆隆的雷声,震得谢思齐发懵,她朝那声音望过去,王贤之站在两步开外,笑望着她们。
王凤鸣笑着跳上前:“堂哥,你来啦!我大哥他们在灯楼。”
王贤之笑着答:“我刚从灯楼那边过来,叔父正差人到处找你,你赶紧过去吧。”又转向谢思齐:“我送谢小哥回去就是。”
王凤鸣不疑有他,笑着道谢:“那就辛苦堂哥啦!”跟思齐道了别,带着丁香和明六,脚步轻快的走了。
谢思齐从看到王贤之那一刹那起,小心脏就跳得怦怦怦的,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慌得她低下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放。
当王贤之跟她说“走吧”,她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盯着他的薄底青缎短靴,一步也不敢跟差。
直到光线越来越暗,王贤之的短靴几乎看不清了,谢思齐才发现,自己跟着王贤之,已经出了城,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
“这是哪里?”谢思齐不解,回头看灯火通明的城门:“要关城门了。”今天十五,城门特意延迟到戌时末关闭。
“我带你去山上看月亮。”王贤之来牵她的手:“我有进城的令牌。”
谢思齐抽回手:“有令牌也不行,我娘会担心的。”半夜不归,秦氏会急疯的,她刚还想着王贤之就算是送她,也只能送到街口而已。不知怎地,谢思齐就是怕秦氏看到。
王贤之再牵:“还早着呢。”
谢思齐急了:“不早了,我要回家。”声音里已经带着点哭腔。
王贤之有点无奈:“那我们就在这里走走,在关城门之前回去,好不好?”
谢思齐的心里天人交战一秒钟:“好。”
王贤之嗤地笑出来,牵着她慢慢走:“这里幽静,空旷,看月亮最好。若不是秋闱在即,会有很多举子秀才在这附近,彻夜饮酒作诗,尽兴欢乐。”
谢思齐还没有在这夜晚出来玩儿过,好奇不已,伸长了脖子到处看哪里有篝火。
王贤之拉着她走进树林:“往前走一点,有条小溪,听着潺潺流水声,再透过树顶望天,看着月亮挂在枝头,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谢思齐连连点头,光是听这形容,就特别迷人,她一定要去看看,不虚此行。
……
在树林深处,有流水潺潺,溪水清凉。
谢思齐洗了手,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吹着夜风,抬头望着树冠后若隐若现的圆月,想起咏月的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突然就伤感起来,不知道时空救援队,是否已经发现了她失踪的迹象。
她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低头合掌,默默的祷告,大脑却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祷告什么,或是求什么。
王贤之一直没出声,夜色太美,心境太好,言语是多余的。
谢思齐静静的呆了一会儿,互听得附近有奇怪的响声。她不由睁开眼睛四处张望。
王贤之也听到了,并且听到了声音的来源,正盯着发出声音的树丛。
谢思齐有点紧张,虽然王贤之在身边,但是她天生害怕长虫野兽,不由得抓紧了王贤之的胳膊。
王贤之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起来往树丛方向走去,谢思齐揽住他的手臂,紧紧跟着。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树丛边,只听得树丛后的声音越来越响,是一阵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和撞击声,有男子的调笑声道“你这里够大,我一只手都抓不住”,还有女子低声的哼哼唧唧。
王贤之和谢思齐对望一眼,又飞快地别过脸去,谢思齐更是尴尬得满脸绯红。
她本来觉得树丛后男子的话没什么,可是跟王贤之一起听到,也顺着看了自己身前一眼,莫名的忧伤起来。
好在夜色浓重,王贤之并没有看到她的羞涩。
王贤之坏心的咳嗽,喊了一声“我抓到你了,看你往哪儿跑”,重重的踩着步子,带着谢思齐飞快地离开了树林。
两人一直奔到城门附近才停下脚来,谢思齐更不敢抬头了。
王贤之也无可奈何。他的侦察进展顺利,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资料,必须要回京城去交差了,这一去,就不知道几时再来杭州城。他本想看完月亮,再跟谢思齐道别的。
不曾想,他的伤感还没酝酿出来,就被打断了,还是很尴尬的打断。
王贤之柔声道:“思齐,我要回京城了,恐怕不能再杭州城住够半年了。”
谢思齐不敢看王贤之,胡乱的点着头。
王贤之又道:“思齐,等我京城的事情办完了,我再来找你,或者接你去京城,我带你在京城四处走一走。”
谢思齐闻言,欣喜的抬头,却望进了一对亮如宝石熠熠生辉的眸子,看得她心旌摇曳,难以自制,恨不得跳进那对眸子里再也不要出来,连自己要说什么,也不记得了。
王贤之看着月光下的谢思齐,面庞洁白细腻,大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笑得更温柔了:“思齐,京城比杭州城更好玩,你来京城跟我读书吧。”
谢思齐眨眨眼睛:“可是我爷爷和我娘都在杭州城,我跟你读书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真的要去考状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算我想参加,人家也不给啊。”
王贤之笑:“你要是好好学,去宫里考个女官也未尝不可。”
谢思齐眉头抬起:“我才不要当女官,我只跟我爷爷和我娘在一起。”
王贤之取笑她:“傻瓜,你还能跟你娘一辈子啊?”
谢思齐白他一眼,仍旧喜滋滋的:“就算是嫁人,也还是跟我娘在一起。就不劳王公子操心啦!”
这话一说出来,王贤之的心里咯噔一下,没等他厘清自己的念头,一股失落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在他眼里,谢思齐跟他是一类人,他喜欢逗她玩,想逗她笑,却没想过她也会嫁人。
他觉得,男婚女嫁这种事,根本就不在他们这种人的人生计划之内。
他在这次领差事之前,家里就已经在着手替他张罗亲事了。
他是皇亲国戚,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加之外表俊朗,是许多官贵人家的热门女婿人选。
什么春茶宴秋游宴这些变相的相亲宴席,他从十六岁起就开始参加,每次都成了贵女们追逐的目标,他十分反感自己成为了目标猎物。碍于情面,这类宴席又不得不参加,只是去了之后,尽量躲起来减少曝光率,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王贤之伸手想拧谢思齐的鼻子,想起她怕痛,遂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回去吧,不说这个了。”
谢思齐被拖着往前走,在王贤之背后翻了个白眼,心道,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现在又让我闭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