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恩惠都有一枚倒钩,它将勾住吞食那份恩惠的嘴巴,施恩者想把他拖到哪里就得到哪里。——堂恩
绵绵细雨已经有几天了,y市几乎变成了‘龙宫’,原本清凉的空气中增添了一缕寒意。
沐心玥站在阳台上望着隐约的雨帘,感到胸腔一阵憋闷,她皱眉,这种天气真是让人讨厌!压下心里剩余的一丝烦躁,使劲地甩甩沉甸甸的脑袋,想把附着在身上的坏运气统统甩掉。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她撇着嘴,一脸讥诮。家庭聚会?哼,这就不是个好事。如果用一个词语精准地形容家庭聚会的‘盛况’,那一定是暗潮涌动。
外面的天还是蒙蒙细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心里烦躁,索性伸手一把拉上窗帘,眼不见心不烦。她拨弄着窗帘上的细穗流苏,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的女人,忍不住偷笑。看来,这位姐姐的确生气了,她试探叫了一声:“妈?”,不鸟她。“妈……”,还不鸟她。
“简直是装疯卖傻,合着我是花钱看他们闹事呢。”沐兰不耐烦地说。
她突然出声,把沐心玥吓得直抚胸口,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嘴风凉话:“哼,装不装疯不能确定,傻是真傻。”她斜靠在椅子上,一双细长的腿交叠着,脚尖轻点地面,发出‘嚓嚓’的细微声响,那副慵懒的样子与年轻时的沐兰如出一辙。
沐兰也不说话,只顾着愣神,沐心玥盯着她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揶揄道:“行了,你又想着算计谁呢?啧啧啧……瞅瞅啊,这眼珠子都快转到地上了!”
沐兰终于笑了:“还是我闺女了解我。”
“可不是吗。”沐心玥掰着手指,歪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亲生的,换句话说,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眼珠一转,表情一变,除非我是瞎子,才会看不出你想什么。”
沐兰作势往她的脑门一拍,故意板着脸:“恶不恶心啊!”
沐心玥撇了撇嘴:“哼,能跟他们比吗?”
“好了,毕竟是一家人。”沐兰劝道。
“谁和她是一家人?我认识她是谁吗?”
“你们是一家人,来日方长。以后她有求于你的时候,多了。”沐兰明亮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不紧不慢地说。
沐心玥一证,叹了一口气:“你们的矛盾不应该牵扯到任何一个人,她有没有想过,以后如何自处?她这就是……”沐兰看了她一眼,她悻悻地嘟囔,“顾头不顾腚。”
“你这丫头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真是……”
“想听好听的?没问题啊!”沐心玥终于坐直了身子,正儿八经地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卖起了关子。
沐兰点头,问:“什么事?”
沐心玥看她接茬,也不装模作样了,严肃地说:“任何情况下,不管沐潇跟你提什么要求,你都不能答应她。”
沐兰一愣,继而宠溺地看着女儿,随口敷衍道:“好好好,人小鬼大!”她既不想追究女儿的话妥与不妥,也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只想事到临头再说。因为,她并不敢保证。
沐心玥显然经不起敷衍,知道沐兰肯定是敷衍她,立马横眉立目:“别应付我,你就正面回答,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行了吧?”沐兰无奈一笑,说。
沐心玥笑了,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这还差不多……”暗自舒了一口气,自从找白建刚的那一天起,她心里就存了一块不停飘浮的巨石,一直挂在半空中游荡。她一边烦躁,盼着它干脆利索地落地,一边又忐忑,哪天它‘嗵’地一声砸在心底,震得她全身都疼。
这次,她虽然在沐兰这里得了保证,可是她的犹豫,依旧让她不安。
夜幕降临,雨帘模糊了窗子,也阻隔了视线。零落的雨水击打在窗上,凌乱的‘滴答’声敲打在心上。屋外阴雨连绵,屋内却灯火通明,只是不知道人心是否也这如灯盏一样敞亮。
她本来以为,沐兰怎么说也是比她多吃几车盐的人,只要她心有防备,想吃亏都吃不着。可是,某人这次显然不是吃亏吃多了,是吃盐吃多了,都齁到脑子了!
沐心玥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气袭人的红液,微微皱眉。她不太喜欢单宁重的红酒,口感有点酸涩,蔓延到胃里,竟然有一瞬想作呕的错觉。不禁暗想,到底是她没脑子,还是他们太聪明?
‘啪’一声尖锐的玻璃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和谐,听他说了一大堆大道理,沐心玥终于没了耐心,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残酒撒了一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石斌跟着你呢!”她甩了甩手上的酒渍,暗骂道,“我靠!”她叉着腰,站在电视机前,把白建刚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进门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换,脚上的高跟鞋踩在羊毛毯上,一圈圈的黑印子。白建刚朝地上瞄了一眼,虽然有些心疼,却不敢吭声。暗自腹诽,幸亏章莉今天不在家。要不然,看见这丫头这么糟蹋她的宝贝,又要跟他唠叨个没完了。
知道她生气,白建刚仍然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瞬间把脸都扭成了一团:“我的闺女啊,你沏了多少度的水啊?”
沐心玥暗自嘀咕,“刚烧开就往嘴里灌,不烫你烫谁……”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斜了一眼白建刚一眼,没好气地说,“您还知道烫得皮疼,我可是被坑得肉疼!”
“就你这脾气,谁敢坑到你头上?”白建刚被烫得直呷嘴,戏谑道。
沐心玥看着白建刚,悻悻地说:“那也是随了你。”
“啧,你这孩子……”
“怎么着,我还说错了?您不是一向不肯吃亏的嘛,这次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那你说,圈子就这么大,他碰巧知道了,爸爸能怎么办?”看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沐心玥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您要不是点头,他们能这么快知道这好事,她属狗的吗?”
白建刚不说话,时不时往电视上瞄个几眼,沐心玥气不打一处来,弯腰拿起遥控器‘啪’地一下就把电视给关了,“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白建刚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才不紧不慢地说:“爸爸的不就是你的,你跟她有什么好争长论短,他占了再多的便宜,都会……”
“我一猜就是您的事,您还装糊涂!”沐心玥一听,知道这事的确是他授意的,哪还有耐心绕弯子。
白建刚泰然自若道:“你也知道,我是在装糊涂啊。”他若无其事地喝茶,看也不看她一眼。
沐心玥狐疑地看着他风云不动的样子,灵光一闪,立即变了脸色,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低呼道:“爸爸……”
“明白了?”白建刚放下茶杯,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不笨。我就说嘛,我的女儿我知道。”白建刚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原来她早就长大了,只是才肯让他发现。他眼中的骄傲,直直击中她的神经,她笑了,心中莫名释然。也许,她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他的神情严肃,字句郑重:“有爸爸在,不会让你吃亏的,更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你,和你妈妈。”
沐心玥的眼眶微红,低头掩饰着拨了拨垂下的刘海,轻声说:“我知道。”仿佛怕他不相信一般,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知道。”过了一会儿,又犹疑地问,“可是,妈妈知道吗?”
白建刚的眼神一顿,笑了笑,说:“你知道就行了。”他轻松地靠在沙发上,“好了,说说吧,别再像上次一样,跟爸爸还拐弯抹角的。外人的闲话可信可不信,真假与我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可是,你的话不一样。因为,我最相信的就是我的女儿。”
沐心玥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了一股底气,“这可是你要听的。”白建刚点头。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直言不讳:“建设的房子统共分了五套,除了现在大院的那一套之外,一家一份,我爷爷这样做算不算公平?”
白建刚点头:“算。”
“好!”沐心玥拍了一下大腿,两手一摊,“那她入不敷出,大笔一挥就把自己新分下来的那套变卖了,她怪得了谁啊?”
“嗯,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谁也怪不了。”白建刚客观地说。
“现在倒好,自己的祸祸没了,又来算计别人的,她算盘打得可真好!”
“嗯?”白建刚一时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至于,我认识她的时间不短了,她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她有所顾及,不会做得太过分。”
“要面子?哼,那是从前。”沐心玥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她的面子可没钞票值钱,时不时就因为这个把家里搅得不得安生,大家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顾忌,谁能有那么多的耐心容忍她?你看吧,这根弦早晚要崩断。”
白建刚蹙眉,不解地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