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刚蹙眉,不解地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明白。”
“哼,她说,为了公平起见,卖掉所有的房子,然后……”沐心玥漫不经心地用手机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手心,好整以暇地看着白建刚。
白建刚正专心听着,却没听见下文,“卖什么关子?说啊,然后什么?”
“然后,平分。”沐心玥不咸不淡地说。然后歪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遮阳的落地窗帘让夕阳若隐若现,一辆艳红的车子稳稳停在窗下。
“狗屁!”白建刚把杯子被重重地撂在了茶几上,溅出了一圈的水星子,“她凭什么平分?”
沐心玥被吓得一个激灵,玻璃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她揉了揉耳朵:“说事就说事,您骂什么人呢?”
章莉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看他生气,莫名其妙地问:“又怎么了?”她站在门口,就听见白建刚一声暴喝,心里暗自揣测,他又是发哪门子无名火。她斜了一眼沐心玥,看她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只是面带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对于她莫名的友善,章莉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建刚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我跟心心说事,你先回屋吧。”章莉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转身欲走。白建刚看她手里拎的东西,眉头一皱:“你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章莉一愣,走也不是,应也不是,讪笑道:“给你买的西装,顺便给小惠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白建刚不冷不热地点头,章莉看他没生气,立即回了屋。
“哼,杂七杂八……”沐心玥十分看不惯她小气的做作样子,咀嚼着她刚才的话,玩味地说,“买就买了,小女孩的衣服而已,就算是名牌又能值几个钱,用得着遮遮掩掩的吗?真是狗肉上不了桌!你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
“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白建刚看她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心里的无名火反而消了一些,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讨好地说:“好了,宝贝。你只要知道,在爸爸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就行了。较什么劲啊?”
“我可不敢跟她较劲。”沐心玥立即撇清:“刚才摔杯子撒气的人,可不是我。”
“行了,言归正传。”
沐心玥大方道:“好,那就言归正传。我实话说了吧,她就是冲着我来的。”看白建刚想问什么,她阻止道,“您也别问我为什么,问了我也不会说。”
“当初让您帮他们,我承认我不是真心的,您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快刀斩乱麻啊!磨叽什么呢?”得知石磊入股的时候,她一个电话就飙到了白建刚这里,可她这个亲爹却反应平平,当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却猜不出来,只好过来问个清楚。
“你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耐心等就是了。”外头的夕阳余晖耀得天红彤彤的,白建刚眯着眼看着窗外,“这东西沾不得,他既然沾了,泥足深陷是必然的。到时候,他打得再好的算盘也会落空。”
白建刚沉着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屋子里,沐心玥总觉得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抓住。她不禁皱眉:“还说我呢,您不是照样在跟我打哑谜吗?”
沐心玥被蒙在鼓里,追问道:“入股的事,欧阳叔叔知道吗?”
“乖女儿,这个你应该比爸爸清楚啊。”白建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揶揄道,“欧阳帆对你的事一向上心,怎么,他没告诉你?”
沐心玥瞪眼:“爸爸!”
“好了,好了。”白建刚笑了,“不逗你了,女儿长大了,知道害羞了。”担心她添乱,特意嘱咐道,“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
沐心玥立即反驳:“不可能。”
她晃了晃手里那一摞白纸黑字,板着脸,说:“您说怎么办吧?这可是她先不地道的,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这口气不出是不可能的,她敢明目张胆地算计我,我就敢让她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想黑吃黑就直说,又给我绕弯子。”白建刚知道女儿的急脾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别添乱。你还年轻,想事情难免简单,容易冲动。就当是为了你妈,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管这件闲事,不要让她难做。”
“这不是退让,这压根就是妥协!她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凭什么呀?”沐心玥压制着倏然生出的一股厌恶,忿忿道,“我又不欠她的!用着了就百般讨好,用不着就明嘲暗讽,她把我当傻子吗?”她实在费解,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她也不明白,沐家既不是高官,也不是豪门,即使得到了这个家的全部,也不过尔尔。更何况,以骨肉亲情为代价。
白建刚皱眉,严肃地说:“把拳头收回来,是为了更有力地打出去。”
沐心玥顿悟,心里突然透亮起来,之前没有捕捉到的怪异,终于有了解释。她木着脸,试探道:“爸爸,你是故意的?”说是试探,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白建刚没有回答,其实就等于默认,自顾说:“你说她变卖家产也好,说她借高利贷也罢,这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情,弄得人人皆知,那就等于撕破了脸,这是你妈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任性。”
沐心玥撇了撇嘴,悻悻地说:“放心吧。这次,我保证不添乱。”
自从她跟着沐兰一起生活,白建刚总觉得亏欠了她,所以对她百般纵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可是,现在她长大了,他必须告诉她,让她懂得:“处理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不用虚张声势,心里做事就好。”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虽然,她平时嘴硬,总是和他对着干,可她心里明白,她这个亲爹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他这样说,她只有照做。
“好,不啰嗦。”白建刚宠溺地笑了笑,“你现在长大了,已经懂得人情世故了,不需要爸爸啰嗦你了。”
沐心玥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不早了。窗下那缕仅剩的金黄,也消失了。昏暗的天边,随便荡了几片混沌的云彩。她按了按有些僵硬的脖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走了。”走到门口时,她的手却生生停在了门把手上,她没有回头,喃喃地问:“爸,你说……妈妈会猜到吗?”
白建刚看着女儿的背影,烟灰缸里满是被他掐灭的烟灰,余烟升起,仍然还有刺鼻的味道残存在空中,他拿着杯子,往里浇了一点水,淡淡地说:“路上注意安全。”他没有抬头,直到听见清脆的关门声,他笑了,“你是她生的,和她一样聪明……”
当时,沐兰给他打电话,他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她是怎样回答的?哦……
“她也是你的女儿,她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你。”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白建刚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脾气,可比我怪多了。”
“是啊。”沐兰叹道。
“所以,你才怕她行事极端,怕她性急冲动,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可是,阿兰,心心已经长大了。”
“她太年轻。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妥协。她也不懂,在一个家庭里,在一场婚姻里,懂得妥协,有多重要。”沐兰淡淡地说。
他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是啊,懂得妥协,很重要。”曾经年少的他,不懂得什么是妥协。年少轻狂撞上了随心所欲,宛如烈火遇上浪花一般,各自激荡却无法相融。如今,岁月流逝,他终于懂了,也终于失去。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小事一桩。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你真的想让她分这杯羹吗?”他问她。
“嗯。你也知道她是多骄傲的人,她能跟我开这个口,说明她真的有难处,毕竟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沐兰虽然不情愿,却无可奈何。
白建生点头:“好,我知道了。”他当然知道,他知道她的清高,从不轻易求人;他知道她的骄傲,从不肯吃暗亏。但是,他也知道,在家事上,她一向讲情,不讲理。
“谢谢,你费心了。”沐兰客气道。
白建生笑了:“你和我,不用说这个。”他一时恍然。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争来吵去,叮叮咣咣,仿佛不死不休的架势。现在,反而可以和平相处,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