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玥一进家门,连晚饭都没吃,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躺在宽大的床上,她心乱如麻,脑袋越来越沉,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她没有关灯,因为她连爬起来关灯的力气都没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时,她无意识地嘟囔:“欧阳帆,你大爷……”
欧阳帆坐在车里,看着屋子里散着暖暖的光晕,终于安心。因为,只有看见她安全到家,他才会安心。可是,他又忍不住忧心,已经这么晚了,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她还没有睡吗?
这样一直看着,不知不觉,天都泛起了肚白,车里的烟缸堆得满满的。欧阳帆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立即打开车门,快步走过去。
沐心玥刚走下台阶,一抬头,就看到欧阳帆像一根桩子似的立在她跟前,她低着头,想绕过他,却被他挡得严严实实。她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当她看到他两眼充血,心就软了下来。于是,淡淡地问道:“你来干嘛?”
欧阳帆笑了笑,柔声说:“来看看你。”他暗自观察她的状态,她的精神还不错,可是显然余怒未消。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沐心玥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若无其事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儿都好看。”欧阳帆抓住机会就往外冒甜言蜜语,拉着她就往车边走,“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沐心玥不说话,任由他拉着她往前走,她看着这个挺拔的背影,忍了几忍,才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看她不拒绝,欧阳帆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弧度。已经是深秋了,天有些微凉,沐心玥的手冰凉得怎么也捂不热,更何况,欧阳帆握得那么紧,她就更不舒服了。她不禁皱眉,使劲往外抽了抽,手背打在了车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当手触到车子时,她不由一怔,欧阳帆正好回头看她,揉着她的手,问:“疼不疼?没事吧?”
沐心玥摇了摇头:“没事。”
“上车吧。”欧阳帆为她打开了车门,“大清早的,你要去哪儿啊?”
沐心玥看着窗外,冷淡地说:“去我爸那儿。”
两人一路无话,一个强装镇定,一个故作冷淡,各怀心思。
沐心玥看着过往的车河,轻抚了一下手背,上面的余温与刚才触到的冰凉仿佛相互交融,让她的心一阵冰凉,一阵灼热。他在那里呆了一夜?他竟然在她的窗下守了一夜!这应该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吧?刚才上车的时候,车里的寒气让她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忍不住用余光看他,心又软了几分。
到了楼下,沐心玥下了车:“回去休息吧。”欧阳帆一怔,笑着说:“好。”
沐心玥走到白建刚的办公室,一把推开门:“爸。”
白建刚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看这个。”
沐心玥不可思议:“不会吧?这么快!”她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几页纸,认真翻看了一遍,才舒了一口气,“爸,你终于靠谱了一次。”
“怎么说话呢?”白建刚靠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这次不是我的功劳。”
沐心玥也没多想,十分了解地说:“知道,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嘛。”
“是你的狐朋狗友。”白建刚纠正道。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让沐心玥觉得心里发毛。紧接着一道大雷劈下,“是欧阳。”
白建刚指了指她的手机:“你不谢谢人家?”
沐心玥端起水杯,掩饰她尴尬的脸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馊主意是您出的,关他什么事?我谢您不就行了吗?不过……”她犹豫片刻,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爸,你怎么会知道她一定会输的?”
白建刚摇了摇头,喟叹道:“逢赌必输啊……”他伸手敲了敲冷硬的桌面,严肃地重复,“我不是说过吗?只要把一只脚踏进沼泽里,打得再好的算盘,也没有用。”
沐心玥目瞪口呆:“所以,您就提前把人家的另一只脚也拽进去了,以备不时之需啊?”她没好气地斜了白建刚一眼,戏谑道,“您这招儿可够损的。先让人家入股,再算着人家输钱,最后把柄还一样不少的被你拿个正着,您都可以改行当半仙了!”
“半仙个屁!”白建刚叼着烟,啐道,“这是我能算出来的吗?我就是太了解他是什么人了,逢赌就上。输也不是我让他输的,难道是我让他输了之后去卖车卖房,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作抵押的?是他自己自作自爱,怪得了谁啊?”
“是自作自受。”沐心玥扶着额头,纠正道。
“你还知道啊?”白建刚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沐心玥一愣,随即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说:“什么意思啊?”
“别跟我装傻,是不是和欧阳吵架了?”白建生了然道。
沐心玥一听就急了:“谁说的?”看白建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她气得直拍桌子,“他有毛病啊?连这种事都要跟你汇报!再说了,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白建刚恍然大悟道:“哦,看来真是吵架了。”
沐心玥反应过来,气得直翻白眼:“哪有您这么套话的?”她皱着眉,不依不饶道,“您实话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的?别总拿我当小孩子糊弄!”
白建刚笑了,不以为然地说:“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孩子。”那天,欧阳帆来找他,说是想请他帮个小忙。记得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叔叔,心心就是个孩子。她本来就拉不下这个脸,要是知道您什么都清楚了,二话不说,肯定跳脚。”
然后,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听到女儿作难,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打电话问她一句:怎么了。可是,欧阳却阻止了他。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会把这个多管闲事的人骂得狗血喷头,可当他看到欧阳帆说‘心心是个孩子’时的神情,他怔住了。那时,他如同看到了一面镜子。他欣慰地笑了,但愿他能一直这样宠溺他的宝贝。
所以,他才听了欧阳帆的话,在家等着女儿乖乖来找他,从而缓解多年冷淡的父女关系。原本,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女儿谅不谅解他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过得好,只要他能时不时看看她,就够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女儿也会有相互打趣的一幕。
对于亲爹脸上莫名浮现的欣慰笑容,沐心玥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完全不明所以,体内的小火苗‘噌’地一下收敛起来,语气软了下来:“谁是小孩子啊?我是成年人好吗。”
白建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那这些东西,爸爸就交给你了。筹码都给你了,谈判就不用我教了吧?自己处理去吧,成年人。”
沐心玥目瞪口呆,问道:“我去?”
“难道让我去?”
“不然呢?”沐心玥理所当然地说,“人家都是好人做到底,您就不能送佛送到西啊?虎头蛇尾的,你们男人都是说得比做得好!”她没好气地瞥了白建刚一眼,悻悻地说。
白建刚耐心解释道:“这是家事,爸爸不能插手。”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叮嘱道,“你不要总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什么叫‘男人都是说得比做得好’啊?至少,我看欧阳那小子就不错。”
“哼,不错吗?”沐心玥用手撩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当初,你和我妈结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分道扬镳的一天?”
“没有。”白建刚脱口而出道。
“那你爱她吗?”
白建刚毫不迟疑:“爱。”是爱,不是爱过。而且,这种爱似乎比从前更包容,更宽广了,是一种最好的升华。
沐心玥追问道:“那现在呢?”对于白建刚的回答,她有些意外。
“她是我的亲人。”白建刚笑了。她永远都是他的亲人,在他心里最珍贵的一处永居,没有人可以取代她,超越她。或许,命中注定,他们更适合当亲人,互相关心,不再相互伤害。
沐心玥看着他,问:“那章莉呢?”其实,她更想问一句:爸,你幸福吗?如果他说幸福,她该情何以堪?她和妈妈算什么?如果他说不幸福,她又该怎样?她会心酸吧?因为爸爸过得不快乐,不幸福。
她耐心地等待答案。谁知道,白建刚只是淡淡一笑,就移开了目光,凝视着高高升起的艳阳,一言不发。
“都是欲壑难填……”沐心玥喃喃道。
“嗯?”
“不是吗?你,石斌,还有……”是的,还有她自己。她低着头,用指甲随意划着衣服的边角。看到白建刚关心的眼神,她轻松一笑,拿起桌上的文件,“行了,这件事我处理,您放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建刚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女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