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夫妇一味回避话头,只扯些没用的话题,顾家树可憋不住了,他开宗明义地直接把话题给点了出来:“亲家两口子,我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转弯抹角,有话我就直说了啊。你们两口子都是有文化的人,说对说错的你们就多担待点。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再跟你们商量一下给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我们是这么想的,啊,你们看我说得对不对。洪光和雷荔两人都已经不小了,都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衡量,两个人都该列入大龄青年行列了,啊,我想早点给他们把婚事办了,也好省却我这个当长辈的一份心事。你们呢,大女儿的婚事办完了也好给二女儿考虑,这是对你们有利的事,你们两口子再核计核计,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如果没什么意见,我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一个月之内给这俩孩子把婚事办了!”
康文和雷愫芬两口子虽说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一时却也不好回答。知识分子都好面子,他们根本就想象不到亲家公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当面把这件事提出来,而且口气又是这么的强硬,甚至都不想听听他们的看法,就把时间给定死了。这让他们觉得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雷愫芬,心里更是有气,眼睛看着对方,心里直冒火,心想我把女儿养育这么大容易吗,你们不说点好听的也罢,竟还敢来硬的,下最后通牒,要知道你们这是来替儿子求婚的,而不是来买我女儿,即使是买还得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卖呢,更何况我们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怎么能允许你们到我家里来这么放肆地谈论这样的话题?于是不等丈夫说话,她就抢先接过了话头:
“亲家,我觉得你们这样来谈论这个话题不太合适。对于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这样来看啊,雷荔呢,不错,她是已经26岁了,但我女儿可不是说已经到了嫁不出去的份上了,自从我们家搬到县城里来,上门来给她提亲的人就没断过,都是我们雷荔没看中别人,从来就没有别人没看中过我们雷荔的。嗯,怎么说呢,你们已经知道我俩的想法了,今天还来提让她俩结婚的事,而且一开口就把时间给定死了,弄得我们两口子都不知该怎么表态了。我们要是说不同意呢,很显然这是在驳亲家您的面子,要说同意呢,我们还真没想让这俩孩子这么早就结婚,怎么着也得让他们再处个三两个月的,相互再了解了解。亲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她这后一句话是冲着许桂兰说的。
老头子把话说得很明了,意思表达得也对,许桂兰本来不想再说什么,可见雷愫芬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她只好清了清嗓子,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披挂上阵了:“是,雷老师,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刚开始我听到洪光说要和雷荔在一个月之内结婚,我也觉得也有点突然,本来我们也同意你俩的意见,不想让他们马上就结,毕竟才处了不到四个月,双方相互了解得怎样都还不知道呢,是不是?可我儿子非坚持说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结婚,把我和他爸弄得也是稀里糊涂,我俩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问原因这个孩子他也不说,就是一口咬定非要在一个月内结婚不可,所以我们夫妻俩也就只好厚着脸皮来了。对于这件事,我觉得咱们还是听孩子们的没错,你想啊,他提出要一个月内结婚就一定有要一个月内结婚的道理,再说,早结几天,晚结几天,终归也不差那么三两个月,只要孩子们愿意,什么时间办还不都是一回事?话,说归说,事,该办还得办,雷老师,康老师,你俩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虽说是没当过老师,也没有什么大文化,可许桂兰讲起大道理来却有板有眼,丝毫不逊色于雷愫芬。不卑不亢的一席话,倒叫当了一辈子老师的雷愫芬不知如何作答。但她还是不能同意亲家的意见,尤其是对她那句“他提出要一个月内结婚就一定有要一个月内结婚的道理”的话很是反感,她觉得亲家母说这些话好像有意是为了要证实什么,或者说她这是有意要向她点明什么,才这么说的。我女儿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我女儿逼迫你儿子这么做的吗?这不明明是在侮辱我女儿的清白嘛!她本心想要狠狠回敬给亲家母两句更有力量的话,可做了一辈子老师的她斯文惯了,一时没法撕破脸皮来撒泼,只好把目光移到了丈夫脸上,希望他能出面帮自己一下。
康文,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中学教师,当然不是白给的。他完全听明白了亲家母的话外之音,知道若再僵持下去,他们夫妻俩的面子将要不保,他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没能在田雨亭上次来家提这件事的时候,征求一下女儿雷荔的意见,现在雷荔又不在家,没法直接询问她的想法。怎么办好呢?沉吟了片刻,他把目光转到了未来姑爷顾洪光身上,他要争取让他给个台阶:“洪光,你跟雷荔俩都商量好了吗?一定要在,呃,我是说,你一定要……就结婚吗?”他艰难地避开了那“一个月之内”的时限,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察到这“一个月之内”的说法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而且这个隐情是对他们老康家不利的。
“是的,这是雷荔和我……我们两人商定好的,我们俩都想尽快把这件事给办了,要在一个月之内。”
顾洪光明白,他这样回答一定会惹恼未来的老丈人,但他更明白这是他和康雷荔唯一的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谈不妥,以后就更没法提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在今天把这件事办明白,给康雷荔一个交待,否则他将再无法面对她。临来之前他就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不论困难有多大,他也要把事情办成,争取未来的岳父母大人同意他们一月之内结婚,他不能让自己这五天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顾不得细想,他张口就作了这样的回答。
给未来女婿一个说话的机会,是康文的一个策略,他的本意是想借顾洪光的口来为自己女儿开脱,以此证明这事与女儿雷荔无关。可是当顾洪光的这些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他和雷愫芬两人的面子是找不回来了。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打败。作为一个县级中学的副校长,他知道自己丢不起这个面子,他还要再想一个办法出来,他一定要让顾家的人明白,他们同意早点让女儿结婚,并不是因为他们怕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问题,而是为了给未来亲家们一个面子。不过,他心里清楚,名义上他是在给人家面子,实质上他是在给自己面子。知识分子的自尊让康文的脸发烧。他的脸色,因内心活动而一会儿变黄,一会儿变白,一会又变得黑紫。康文有些不自然,忍不住转过脸去看妻子。雷愫芬的脸也涨得通红。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堪,决心要把这个面子争回来,他斟酌着艰难而费力地往外吐着想说的每一个字:“亲家,这件事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你们老两口亲自为儿女们的婚事跑了来,我们怎么着也得给你们个面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件事我看这么处理,你们两口子呢想早点给两个孩子办婚事,我和雷老师虽然不同意这么早给孩子办这事,但是考虑到你们全家都来了,怎么着我们也不能让你们一家四口人白来一趟,但是咱们得把话说清楚……”
“康老师,你还是没听明白我俩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夫妻俩非要想让他俩早结婚,是他们年青人,他们两人自己……”
“老顾,这话不对,如果单纯考虑两个年青人的话,我们俩完全可以坚持我们自己的意见,让他们再拖几个月再办这事,主要是考虑到你们全家都来了我没法驳回你们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