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雷荔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人家说得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手绢上绣的是红唇,这恐怕只有我和顾洪光两人知道,她后悔自己把这个细节给疏忽了。不过后悔也晚了,事已至此,即使是悔青肠子也无济于事。康雷荔知道,自己这套谎言真的是很难再自圆其说了,没办法,便仗着跟路松林认识,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把目光投过去,做出一副蒙受了冤屈的表情,向他求援了。路松林跟小姜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把目光投向康雷荔,仍然是刚开始问话时的态度,和颜悦色:
“康雷荔,我希望你能说真话,而不是编瞎话来骗我们。你说实话,你到底见没见过这条白手绢儿?我们一直以为这是一朵小红花,可你说它是两对红唇。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两对红唇的?噢,仔细看,这绣的还真是两对红唇哟。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不用问了,我真的没见过这手绢,确实没见过,我要是见过,我还能不告诉你们吗?我也不知道那是两对红唇,我只是想当然地认为那是两对红唇而己,就像你们认为那是一朵小红花一样。”康雷荔知道再谈下去会对自己和顾洪光非常不利,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闯到这里来,不但没能为顾洪光洗脱罪责,反而把自己也牵连进案子里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她想,我还是先回家去再想办法吧。于是,她对路松林说:“我现在不想谈了,我还得回去照顾孩子们,剩我妈一个人怕忙不过来。”说着就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走。
路松林也随之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拦住她:“康雷荔,你先稍等一下,稍坐一会儿,待会儿我们用车送你回去。
康雷荔还想坚持:“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吧。”
这时大杨走了进来,见康雷荔要走,便对路松林说:“队长,办妥了,可以送她走了。”
“妥了?那好,咱们走吧。”路松林说着便向康雷荔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向小姜和李小莉挥挥手:“走吧,一起去。”
四个人不容分说便簇拥着康雷荔一起向外走去,院子里早已有一辆警车在等候了。
警车很快就来到了康雷荔的家门口,几个人随康雷荔一起下了车。
“我们要到你的家里去看一看,请你打开门。” 路松林对康雷荔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到我的家里?有什么好看的?” 康雷荔颤声问。
“进了屋你就知道了。快开门吧!”小姜不耐烦地冲康雷荔皱起了眉头。
康雷荔站着没有动,她把哀怨的目光停留在了路松林的脸上。
“开吧。别逼我们采取其它措施开门,那样我会于心不忍。” 路松林躲开那带剌的目光,望向别处。康雷荔还是不想开门,他便转向大杨:“大杨,你给她看看。”
大杨走到康雷荔的面前,把一张盖有公安局公章的纸张展开在她的面前:“你看一下,这是搜查证,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你如果阻拦我们搜查,将会被视为防碍公务,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听到这话,康雷荔知道再也没有办法阻挡这些人了。含着眼泪,忍受着耻辱,她勉强把房门打开,说了句“你们进去吧。”就倚着门框不动了。
康雷荔,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自己的人生当中,会出现这样令人尴尬的局面──与警察们打交道,还要被迫做她所不想做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顾洪光,你究竟做了什么?老天,你回答我!”她瘫坐在门槛上,无助地仰望天空。
警察们在自己的家里都是怎么搜查的,康雷荔不知道,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屋里去时,她发现自己的家完全变了样子:大衣橱、高低柜、对箱,都被打开了,李小莉在挨个包袱打开又包上地翻找着什么;炕蓆被卷起来放在炕头上,大杨手里拎着把尖镐,正站在炕上撬着上面的石板。因炕有点不热,那个地方前些天顾洪光刚找人来给修过。脑子忽一下就大了,她冲上去一把握住了大杨手中的镐把,问:
“凭什么挖我家的炕?我家的炕里能埋什么?”
“康雷荔,请你冷静点,我们这是在例行公事,你不能阻拦。”
路松林走过来,把康雷荔拖拉开了。他的手里,拎着一双男人的皮鞋。他把鞋递到康雷荔的面前:“这是顾洪光的鞋吧?”
康雷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顾洪光的皮鞋,一双老式全牛垛跟皮鞋,在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种,是结婚的时候,她给顾洪光买的,结婚那天,顾洪光穿的就是这双皮鞋。这双皮鞋已经丢了好多天了。噢,对,康雷荔想起来了,这双鞋就是在燕燕失踪之后不见的,当时她还问过顾洪光那双皮鞋哪去了,她记得顾洪光漫不经心地回答“那谁记得?一双皮鞋,丢就丢了呗,反正已经过时了,不能再穿了。”她当时还说他“你的心也太粗,好好的皮鞋说丢了就丢了?那双鞋哪都没坏,足有七成新,就是两只后跟磨得有些偏了,你也真舍得!不能穿了就不能留做纪念吗?”康雷荔弄不明白,他们这是打哪儿找到了这双皮鞋的,心想,这帮人可真厉害,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他们倒一找就找出来了。吃不准这双皮鞋究竟会不会对顾洪光的案子有影响,康雷荔不敢瞎说,只恨恨地瞪着路松林。
路松林似乎并不介意康雷荔的态度,他收回手,把鞋装进一只带来的塑料袋中,递给李小莉:“拿着。”
一会儿,李小莉又从炕柜下的空档里翻出一卷白色塑料绳,拿给路松林看:“队长,你看这个像不像那个?”说着她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打结的动作。
路松林接过去看了看,对李小莉点点头说了句“收好”就向外屋走去。来到厨房,也就是北方人习惯称呼的外屋,他转了一圈后,手摸下巴站在大锅灶前不动了。怎么端量他都觉得这个锅灶有点怪:上面嵌着一只大铁锅,下面却没有烧火的口。站了片刻,他扭头喊大杨和小姜:“你俩完事没?完事了找把锹拿过来!”
大杨和小姜两人闻声来到院子中,找到两把铁锹,随手拿进屋去,问:“队长,什么事?”
路松林手指大铁锅:“撬开!”
两人得令,便弯腰使劲撬起来,正撬着,没防备康雷荔突然闷声不响地冲过来,一把夺下小姜手中的铁锹,举起来就朝路松林的头上砸去。动作之快,让人措不及防。听见耳边风响,路松林急忙将头一低,躲过了铁锹的利刃,却被锹柄咚的一声砸在了后脑上。他两手捂着脑袋,鲜血从手指缝间流了出来。大杨和小姜听见动静,急忙回身来抢锹,康雷荔又向他俩扬起了铁锹。
“你敢袭警!”
刹那间两人一齐冲上去抓住了康雷荔,没费什么劲就把她手中的铁锹夺了下来,又给她戴上了手铐。康雷荔挣扎了一番之后,终于老实下来,把头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不动了。在吩咐李小莉看住康雷荔后,大杨和小姜两人把路松林扶到警车,给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幸亏康雷荔因为紧张没能砍正,只是锹柄砸了后脑,但因为锹柄的角是翘起的,路松林的头皮被剐开一道口子,导致鲜血直流。
这一锹砸得不轻,路松林被砸得眼前发黑,头也疼得厉害。大杨和小姜让他先在车上躺着休息,两人又返回来继续撬。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大铁锅从灶眼上拔了下来,漆黑的灶膛里赫然放着一只用塑料布包着的小红木箱子,这正是康雷荔费心思藏匿到里面去的那一只。
小姜伸手把箱子从灶坑里搬了出来,打开,拿出装在里面的那些手绢,从中抖出一条,举到康雷荔的眼前,质问:“这是什么?你说!你说呀!”
见康雷荔避开眼睛不看他,他气愤地举起拳头在她的脸前挥了挥,被李小莉给拦住了。
大杨说了句“回去再审”便与李小莉两人一起架起康雷荔向屋外警车走去。
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一街筒子,大家议论纷纷。有的人还气愤地用手指点着康雷荔骂: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娘们儿的心可真够蝎的,跟她男人合伙杀自己亲妹妹的孩子!”
“别看她人长得挺靓,心可够黑,该千刀万剐。”
“没见过这样歹毒的女人,蛇蝎心肠!”
康雷荔很想对着众人高喊两声“不是我!我没杀!顾洪光也没杀!是他们弄错了!”但因为大杨们拖她走得太快,还没等她把话喊出口,人已来到车上。小姜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把房门锁上,也转身跑上车。警车一溜烟开出那条街,很快就把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甩到后面。
从后面的车窗上,康雷荔看到两个女街坊,手拉手向着她母亲家的方向跑去。
慢慢转回头,坐正身子,她心里有了底:父母会找五舅爷给她想办法的,毕竟她没有杀人!她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事已至此,她反倒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