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迷涯总是散发着异样的美，犹如她一般，即是纯澈的，也是如幻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的身份的？”阿里坐草地之中，只是身旁却仍然空着。
“第一次。”邑篱话语简洁，细微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也是，外族根本不可能进到这里，而我又没有刺青，一看也知道是我说了谎。”阿里嗤笑一声，回头想过那谎言实在是简单得很，一下子就能够戳破。
“你知道吗？我隐瞒了我的身份，来历，可只有让消除族规这一点，是真的。”
阿里望着眼前的星辰，一切都不如往日，她也不会坐到自己的身边了。
邑篱低沉着眼眸，面具下的脸庞悲伤又迷茫。
阿里清浅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向邑篱，取下她的面具。
“我向你保证。”阿里捂住自己的心脏，那是翰澜族最庄严的宣誓。
邑篱眼神松动了些许，良久沉寂的脸庞渐渐的露出了微笑。
“如果你再也没法坐到我的身边，那我就陪你一起站在原地。”阿里轻笑着搂住邑篱的额头，她靠在他厚实的臂膀上无比的安心。
就像花蜜对蜜蜂的吸引一般，无休无止，一旦寻到就无法停下来。
邑篱成为阿里身旁唯一的一个奴仆，整日都陪在他的身边，即有距离也有美好。
阿里很温和就如池中的温热池水一般，那一朵温室的花，就悄然被他滋养开放了。
只是所有的平衡都有支点，就连相爱也没有例外。
“明天慕桀大会，给我好好准备，我祖山的儿子，一定要是第一名才行。”祖山天生带着压迫感，不苟言笑的他眉宇之中充满着威严。
阿里并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只是他的身份注定受人注视，圣人之中的尔虞我诈远比圣奴的憎恨更可怕。
“明天你不要跟我去山里，就待在总营帐里。”阿里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邑篱，慕桀大会暗箭无数，是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邑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慕桀当日，高贵的圣人整装待发，一声号令，带着猎箭的人们，集体向着慕桀山中前行而去。
祖山作为判定这场打猎赛事的判定人留在总营帐之中，邑篱则一声不吭的站在他身后。
面具之下隐藏的寒光和憎恨只有她才会知晓，邑篱握紧了手中凌厉的刀子，把所有的怨恨和不公都寄在了手中的匕首之上。
邑篱的脚步很轻，渐渐地挪到了祖山的身后，抬高了手狠狠的刺穿了祖山的喉咙。
祖山来不及吭声便闷声栽倒在地，脸庞之上还是惊讶万分的表情。
刀子落地发出叮当清晰的声音，邑篱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直到她转过身看见身后的阿里，才瞪大了眼睛停住所有的动作。
阿里皱着眉头，心里一次又次的被重重捶打，窒息的感觉朝他袭来，痛苦甚至让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眶红红的凝望着邑篱。
邑篱颤抖着身子，面具之下一滴滴的泪水滑落，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看着已经呆滞的阿里拉起他的手。
她闭上眼睛，决心赴死。
阿里几近崩溃，梗塞得说不出话。
外面突然的动静，打破了阿里的痛苦，他连忙拉住邑篱穿过营帐，躲到了营帐之外。
邑篱被阿里的身躯挡起来，只能看见他红红的眼眶，和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杀了我吧。”邑篱细微的声音嘶哑的说出来。
阿里抬起眼眸，猛然抱住了眼前颤抖的邑篱：“你是我黑暗里唯一的光亮，所有的仇恨都不及你。”
邑篱无声的流着泪，她开始反问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她在不知何时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年，又在突然之间伤害了她最爱的少年。
“是我们圣人亏欠所有的圣奴，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去偿还。”阿里带着泪的痛笑着，轻柔的擦过邑篱脸庞的眼泪。
所有仇恨包裹住的痛，最后都不及从爱中生出的心。
沉寂不久，祖山的死亡引起了轰动，营帐之外已经围了很多人，阿里深深的呼吸平静自己，带着邑篱从后方绕回了营帐。
“小族长！族长他……”长老看到赶来的阿里，指着营帐之中，难以言说。
阿里虽然早就明了一切，可还是又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入了营帐，苦痛还是真实的存在着。
“起礼……入葬。”阿里凝望着祖山的尸体，梗塞着。
“到底是谁杀了族长！我们要弄清楚！”大长老狂呼着，看着阿里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
阿里低沉着面孔，颤抖着手取下祖山系在腰间的令牌，高高的举起。
所有人朝着阿里立刻跪地伏礼，没有人能够再言语。
一个麻木的规则就是如此的庄严，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时，所有的自我就都不复存在了。
阿里望着跪拜在地的邑篱，更是一次次清晰的刺激着自己，这些不堪麻木的东西，一定要不留余地摧毁。
“起礼！”阿里威严的说着。
几个长老站起来，抬着祖山的身体走出营帐之外。
翰澜的生存一切都和水与神器相连，他们相信是神器给了他们一切乃至生命，所以对于一个人的死亡，也是与水不可分割。
祖山的尸体，从翰澜水源最开始的地方，放入河流之中。
阿里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尸体越飘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族长，我们去准备明日族位礼了。”大长老毕恭毕敬的望着阿里，族长的死亡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冲击。
翰澜原定，如果族位一族带有直系血源的人全都死亡，就会从其他带有血源的人中选举新的族位。
规定身份的规矩，曲解起来就变成了杀人的工具，圣人血源的争斗，是一场场比所有东西都可怕的战争。
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没有面具的表相之下藏着的那颗涌动心脏，到底是如何思考的。
真正的面具并不是圣奴的青面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