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墨体内阴阳絮乱,五脏俱以出现破损。经脉先有灵气肆掠,后被火焰灼烧,已是脆弱无比!这般乱来,胸口处一对蛇眸精华也悉数耗尽。
这本是云仙路中女子提炼而成送与他的。世间蛇类一身精华本就性阴,经她这般提炼以近极阴,这才放在其心口人体极阳处。白子墨欲要提炼极阴之力,误打误撞下将一对蛇瞳所含精华转为极阴之力!受心口阳力所激,成就炽焰。
他本就受厄劫尊兽一记重击,体内阴阳早已失调。不顾伤势,以身为媒,强纳灵气。先是孤阴肆掠,后有炽焰席卷,真元亏空,滴点不剩。这数种险况,遇上一种便可轻易夺人性命。此时接连而来,福祸相依反是保他一时性命无虞。
卞淮茹深知若不及时救治,白子墨性命定然不保。刚一入殿将二人放平在地,忙让白简之回房取药。
回望来时路上,满目狼藉,那一剑沾上魔物,无一不燃。路不长,斩魔颇多。
远方又起一声牛吼,魔物潮水退去。灵均教有人高呼,有人沉思。
白简芝送药而回,悔恨不已,若自己先前能追着师弟而去,此事绝不至落到这等惨然地步。施莫若咬唇红眼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余诗已是泪人,靠着一脸痛惜的哥哥悄声抽泣。柳楚晋掷剑于地,放声痛呼。徐虞林双拳紧握,不发一言。
大战骤歇,六人沉闷不见散去,卞淮茹施药医治好白子墨各处外伤,对其内伤束手无策。他此时经络之脆弱,容不得半分真元。
舞影双唇鲜红变暗时,突而睁眼,眼中闪着一丝迷茫,她丧失理智时受重击余力被震飞昏迷。此时醒来,有种难言的舒畅感。鼻尖微动,嗅到一丝鲜甜,竟是难得的感到一丝满足,伸出舌头又舔了下双唇。忽而震惊出声:“人血!”她这一声惊呼,自然惹人注意。
灵均众人大多看到了白子墨救她的情景,当下也不以为意。白简芝过来将她拉起,问可有哪里感到不适。她摇头,余光瞅见白子墨静躺在侧,连问白子墨何时能醒,白简芝叹息不答。她有一瞬痴呆,嘴角挂起一抹温柔,俯身将白子墨负在身上,往他房中走去。卞淮茹叹息一声,未曾阻她。
魔潮来势汹汹,走的突兀。灵均教喜忧参半,于闵庄更是满心疑虑。此次所来魔物中,大多是些低微小魔。强横也仅有首次得见的鳄怪。这更像是有人帷幄西荒之中所遣出的细探。
这等猜测,在他听过两次牛吼后,心中已然确定无疑。只是在此时忽然退回,他却是猜不透其中缘由。被人占去先机,以至西侧诸阵尽毁,让他心有不甘。
魔潮刚退,玄磐殿弟子这数日都在西侧忙碌灾后事宜。白简芝则与其娘亲,翻阅着灵均典籍,欲要从中找出救治白子墨之法。
期间,同期七人,来过四人。惟有施莫若在那日见过舞影之后,一直未来。
舞影每日里都会前去姐姐坟茔处搬除倒乱一地的树木。每每回房照顾脸色愈加苍白的白子墨时,又是一阵神伤。
这日她终于将姐姐坟茔周遭搬空,此处也少了许多不堪。木牌已不知落于何处,她神色凄凄,怯怯看着眼前这座不似新添的坟。她本就是来此守丧的,但白子墨那般模样,她想得到的便是带他回去,二姐或可救治。整搁三日,此处已经可堪入眼,她能安心离开了。当下不在迟疑,往玄磐殿走去。
待她走到玄磐殿时,见白子墨房门大开。心中燃起一丝期颐,忙往房中奔去。果见白子墨已是醒来,直身背靠床头。她眼泪簌簌落下,连日来的担忧与心惧此时尽数涌来化作委屈哭成一句“子墨哥哥“。
白子墨艰难抬手替她擦去脸上泪痕,笑道:“我无碍的。”她心中自是欢喜,正想开口,不料施莫若手抬一盆清水走进门来见此情景先是一愣,“呀”一声提醒道:“可别压到背上伤口,不容易好的。”
她将盆放再桌上看了眼舞影,对白子墨道:“平白的惹女子眼泪,偏就要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吗”她落落大方走了过来,看一眼舞影,亲切道:“咱俩去说些贴己的话,别理这恶人了罢。”
舞影手足无措,一时红脸低头不语,小心替白子墨扶转身子,白子墨体内絮乱不敢施于灵丹妙药,只能用寻常外敷草药医治数处外伤。因而愈合颇需要些时日,被舞影这般扶起,牵扯伤患处一时疼得龇牙咧嘴。
舞影见其背上嫣红渗出,染的床头一片腥红,心下一紧,又是慌了手脚。施莫若看在眼中,心下感叹,也不知这人怎的,偏就有那许多女子与他颇也亲近。
见舞影娇羞欲滴模样,小心翼翼服侍白子墨翻身趴在床上。施莫若待她做完诸事,连拉起她来往外去了。白子墨见二女已去,再度尝试纳气入体,刚一运功经脉便是一阵痉挛,疼痛难忍,竟是半分灵气都无法纳入。这等状况让得他多少有些他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斗艳盛夏,换了白装。过去一秋,初入冬一场鹅毛纷落。白子墨外伤痊愈,内里绞痛不见好转。一张脸与天地同色,颇是让人心疼。许是尝试得多了,此时不再抱有希望。每日里也只多看了些与修炼无关的书籍聊以度日。自他转醒之后,舞影也就安心留在山中守丧。白子墨为避嫌,将自己房间让出,与白简芝同住。白简芝忧心他之内伤,在旁以地做床,铺上垫被,将自己房中床铺让与了师弟。同期六人皆在努力勤修,只有白子墨闲来无事,做上些往日打熬身体的外家功夫。
严冬清寒,他消瘦身子自是难挨。一身单薄道袍已是换下,素袄紧裹。舞影吸食人血一事只有两人知晓。白子墨心善并不与她言,卞淮茹念及她年幼,顾虑白子墨当日所为,并不曾多语,但每每见得自己小徒模样,终是心中有了一道坎,越发生疏了舞影。
东流之地不知何由,对西进一事颇有急切。战事吃紧,八鼎山死伤极大,白跃炳无暇抽身回山,只偶寄雁字,以报平安。
被西荒一番攻势毁去西侧诸阵,玄磐殿连日多劳,此时也只修复两成。于闵庄心下甚忧,那幕后之人既有意露出冰山一角,有哪里会是个好相与之人。奈何白跃炳去有五年都未能查得其蛛丝马迹,自己便是有心,只怕也收获甚微。
雪势加急,泽渊城街道难得清净下来,唰唰覆上半腿来深积雪。东边城外走来一绽青冬袄老者,散发浊眼,身形佝偻。他走得不快,足陷深雪。越加接近城池,脸上愈加露出一丝渴求。凹陷双颊不知是兴奋还是冻得久了,也显得越发嫣红起来。
入了城,寻了酒家落座。严寒正大,酒家中多有人聚,靠着几碗青愁解寒。人多了,醉意最惧清冷,自然需些闲话赴同醉。
小二见老者入座,迎上笑问所需。老者抛掷一方金锭与他,问可够宴请满屋同饮。见他其貌不扬,出手阔绰,小二自是欢喜,忙答多有富余,老者似未听到一般,让他添酒上菜便是。
菜酒俱是粗简,他也不甚在意。又是一锭金赠于小二,问道:“城中近年可出过什么大事”
小二忙回:“数月前,灵韵山西似遭过一场魔患。近年来,城中倒也有几件打斗事生。若说事大,怕还属狐妖一事。”见老者颇有兴致,小二又言:“那狐妖死得也真叫惨。有人亲眼所见,那妖被诸般法器加身,从一个貌美女子打回了原型,却是头九尾狐妖。忒也奇怪的是,此妖死去尸身受火刑之时,来了位灵均教的仙师,将诛妖之人尽数杀毙了。那……”
小二讲得高兴,却被老者惊怒打断:“你说那狐妖尸身被烧去了!烧成何等模样,快与我细说!”老者惊怒问起,小二手足俱软,颤声答到:“那位仙师捞它出来时,一身上好皮毛已是烧尽,身躯焦黑,难看至极。”
他结结巴巴说完,老者安静凝神闻之,不由大失所望,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我苦苦寻求,终有所获,又怎会这般再失良方。”小二心下害怕,趁他愣神之机忙溜之大吉,再不敢靠近。
旁人感激他请吃了酒,有人说道:“那狐妖是被灵均仙师带走的。但此前又来一批自称是玄剑宗的仙家责其滥杀无辜,动上了手,打出城往灵均教去了。若那仙师果是灵均仙家所出,忒也丢尽这等仙地盛名,倒也趁早死了的好。”
有人附和,有人非论争执不下。老者却再也无意多听,扔下一桌酒菜,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他眼观灵韵山巍峨之势,心下多有感怀。仰头瞧天,心中直恨道那群人实该杀之!天狐性善,得天所眷。世间难得一见却就这般轻易间又没了。枉费我苦苦找寻这许久!当下发出一声深深惋惜之叹。缓步沿着以被覆去的来时路,回去了。
舞影这会正为其姐扫去墓上白雪,坟茔此时看来又是体面隆起,全无遭灾模样。只林木不复原先,却是光秃覆白。徐胤所用木碑遗失不见,舞影心有余悸,为其换立了一块石碑。今日雪绒覆了天际,茫茫皑皑,不出一刻又是厚积难行。她便一直留在此处,不愿离去。时近晌午,白子墨携了些许吃食来递与她吃。放眼西荒,多有感慨。自己一度无法修炼,失意满怀,冷如这天地落羽。
若是满眼入悲雪,眸中该是含怨露愤。终不是这等略有失落的平静与淡然。他信手弹去沾衣的白浮,与她宽言。他方年少,师傅师娘也只愿他做个灵均的逍遥道士,这又最好,此生便就在此山中,看尽新绿枯秋,无关天涯。这深得天狐藏世之举,舞影绽笑莲开,将这世间深寒处柔起一抹春来。
雪停,绒柔银铺,平去来时路。舞影抚去姐姐墓上白雪,见天色暗沉,寒风袭染,应有一场厚雪不久又至。笑推白子墨回殿,莫在此多受寒凉累了身子。白子墨拗她不过,便先回去了。四下无人,此处幽静。她低声细语与这久躺不醒的亡人,说着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眼中喜悦珠光,落地成晶,缀开雪中。姐姐,你一场情痴入梦,这一梦,直致死也不悔!影儿此时多半是懂了。倘若人妖注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懂,他是否真的甘愿舍下一命……
女子情长,却也常会为此举棋不定,疑心颇深。偏的这世间男子,大多心有华宇万象,意在那肩并天齐的人龙之尊!疏无此等落花有意的斯人雅意。哪怕无缘尊位也要高人一等。雄善斗,雌唯心。万物皆不逃此间!白子墨虽是无心纷争,只是这世间又哪会是你情我愿,各自由心的呢
大地渐暖,灵韵山数处积雪消融,汇集出一道溪流于半山断绝处铺下一帘水幕,哗啦欢欣迎来新春。
数月来,严冬深寒。白子墨打熬身体之余,也看了些教中奇异志录的典籍。对世间妖兽有了一番新的认知。舞影所言天狐一脉,偏是一个字也没有看到过。
他心中不免好奇,世间妖兽大多是凭借妖术魅惑之能使人心生幻觉,所见人形。似舞影这等本身化形成人的,目前他仅另知玄晶蛇。此蛇渡了千雷劫,化形极具凶威,于世间多是一场劫难。若是被人发现大多下场凄凉,近年来几近绝迹了。
或因影舞之故,他对这类讲诉世间诸妖异物的书兴致颇高。废寝忘食之下,数日未去练功。白简芝见他甚喜此道,将教中多数典籍搬回房中,供他阅读。这个房中住下两人多有狭促,此时又添书山,真就再容不下其他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