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姑娘的画色彩丰富,极具形态。依本王妃看,这一局诸葛姑娘更胜一筹。”任冰凝不过看了两眼两幅画,便草草的下结论。
不因其它,只因作画之人是尹梨落。
然而,另一个相反的声音响起,“姐姐此言差矣,妹妹倒是觉得尹侧妃的这幅画用笔细腻、栩栩如生,更得海棠精髓。”
说话的人正是齐王的侧妃傅凌冬。
说来也是奇怪,往常傅凌冬在任冰凝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今日这是怎么了,三番两次的与任冰凝作对。
此时,傅老太太在袁氏搀扶下缓缓而来。
“老夫人。”纪琰几人对傅老太太恭敬的道。
傅老太太点头回礼,“老身见过各位殿下。”
“老夫人来的正好,”纪琰含笑上前,“诸葛姑娘与贱妾以海棠为题,作画一幅,意欲比试一番,请傅老太太点评一番。”
傅老太太谦和的笑道:“老身老眼昏花,点评不敢说,赏析一番罢了。”
“请。”
傅老夫人走到画作前,仔细鉴赏一番点点头,不停的称赞,“两位真是妙笔生花,作的画皆美妙绝伦。”
此时,一群百灵鸟从傅府上方飞过,其中一只甚至还飞下来,在画上啄了两下。见花朵不会摇动,才拍拍翅膀飞走了。
人群一时静默无声,看着百灵鸟飞走。
傅老太太先笑了起来,“百灵鸟似乎替我们做了选择。”
众人皆笑。
诸葛栎榕自然是不服气的,在她心中,尹氏不过是赢在小聪明上罢了。
傅凌冬笑着上前,“祖奶奶说的极是,那就请祖奶奶给诸葛姑娘与尹侧妃出第三局的题目吧?”
不过傅老太太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年轻人的活动,笑道:“罢了,我一个老太婆就不参和你们年轻人的游戏了。”
“老太太,”经过两场较量,纪玢亦不想比试就此结束就此,上前道,“您就随意的出一题助助兴罢。”
“是啊,祖母。”傅凌冬也上前劝道。
“好了好了,”傅老太太经不住两人相劝,“那老身就倚老卖老,出一道题目。”
她四下看了看,道:“赏花赏花,有花便少不了茶,那就请两位烹一道茶如何?”
纪琰、纪玢等人均点点头,认为这个主意极好。
茶艺梨落倒是跟着玄恩大师学过一些,不过那个时候父母刚刚过世,心思全部不在茶道上煮出来的茶又苦又涩。再后来,静下来学习茶艺,也能烹出清香可口的茶,只不过竟怀念这种苦涩的茶。
所以她煮的茶,若是旁人饮之,必然是不会喜欢的。
诸葛栎榕的茶艺是跟她的祖父学的,虽说学不到精华,但是应付梨落也是足够了。
上一局因为运气好让她赢了,这一局尹氏想赢她可没那么容易。
“请问老夫人,府上可有山水?”诸葛栎榕问道。
傅老太太看向袁氏,袁氏接过话头,“有一些,仆人刚从山涧取来的。”
真是天助我也,诸葛栎榕喜上眉梢。
她得意的看向尹梨落,却看到对方取了桶中的井水,认真的烹茶,丝毫不在意她的动态。
诸葛栎榕只当她是故作资料,也不再理会她。
她又问仆人要了一些盐,在茶水初沸时,加入少许调味。
经过几番折腾,两人终于将茶煮好。
仆役将茶分给众人。
尝到诸葛栎榕的茶时,各个面露喜色,对她煮的茶啧啧称赞。
傅老太太尝了一口,称赞道:“香气四溢,入口微苦,咽下甘甜1,诸葛姑娘果然好茶艺,诸葛姑娘是有什么秘诀吗?”
诸葛栎榕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秘诀。首先,煮茶的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2,故而我选择的是山水而非井水。其次,茶水初沸时,根据水量,放适当的盐调味。3,加之祖父教我的工序,茶的味道自然会有所不同。“
傅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又尝了尝梨落煮的茶,只是抿了一口,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还是将一小口茶咽了下去。
傅老太太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饮了这般苦的茶,依旧面不改色。
“尹侧妃煮的茶味道倒是特别。”
确实很特别,特别的苦。
梨落当然知道傅老夫人只是客气,大概是想不出能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她只是简单的回了几个字,“习惯了,老夫人莫要见怪。”
傅老夫人的评价让众人忍不住尝了一口梨落煮的茶,连诸葛栎榕也偷偷的嘬了一小口。
“好苦啊。”瑜阳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不会习惯这种味道,第一个叫出来。
闻言,纪琰端起梨落煮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真的是又苦又涩。
一个女儿家,为何会喜欢饮这种茶?
对尹梨落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任冰凝可不在乎茶是什么味道的,重点是尹氏输了,“那么看来诸葛姑娘赢了,赢得人总该有些彩头吧,尹侧妃您说是不是?”
梨落没有答话,比试是被迫无奈的,她可没有答应输了要受什么惩罚。
傅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让任冰凝一个人唱独角戏,那个人还是自己孙女的当家主母。
“齐王妃言之有理,既然诸葛姑娘赢了,那么院子里开的最盛的海棠就送给姑娘了。”
……
任冰凝自然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但是今天傅老太太是主人,她的话也不会有人反驳,即使齐王与睿王都在。
“多谢傅老夫人。”诸葛栎榕礼貌的答谢,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喜悦,因为她感觉这次比试尹梨落并没有用尽心思。
她看向梨落的眼神里包含了探究。
而被她打量之人,丝毫没有输掉比试的失落与伤感,就仿佛刚刚参加比试之人根本不是她。
这时,有一个小厮来报,“老夫人,夫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不知不觉竟也到了午饭的时间。
“那么大家请到正厅用餐吧。”傅老太太招呼大家。
众人的步伐一个接一个的往正厅移去。
任冰凝路过梨落身旁的时候,身子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屑。
“你倒是好本事,能让傅凌冬倒戈相向。”
梨落正对着她的眼睛,没有闪躲,“齐王妃说错了,齐王与睿王乃是血脉至亲,那傅侧妃又何来倒戈一说,王妃您说对吗?”
任冰凝最气的就是梨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尹梨落,本王妃倒是要看看你要得意到几时。”任冰凝咬牙切齿。
梨落也不生气,反正她也习惯了任冰凝时不时的来找她的麻烦,若是有一天任冰凝对她好言好语,她才觉得奇怪呢。
“那齐王妃怕是要失望了。”反正对任冰凝态度再好也博不到她的好感,还不如说个痛快。
果然,任冰凝扭头就走,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怕是心中已经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了吧。
任冰凝,你的话我转增给你。
我,尹梨落,倒是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
午饭过后,客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傅府。
梨落前脚刚想离开,纯安匆匆跑过来,“侧王妃,王爷寻您有事。”
“我吗?”梨落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是,请侧王妃随属下来吧。”
梨落跟在纯安后头亦步亦趋,直到看到纪琰。
“王爷您找我?”
“今日本王要去刑部一趟,你下午没事就一起吧。”
“我去刑部做什么?”
纪琰挑眉,“本王以为你很感兴趣。”
“……”
果然她跟李易的对话他还是听到了。
不过听到是一回事,说什么又是一回事。
纪琰看了她一眼,“走吧。”
李易很是敬业,上午还在傅家赏花,下午便已经在刑部做事。
“李大人倒是兢兢业业。”梨落调侃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易下意识的转身,“微臣见过睿王、尹侧妃。”
“不知睿王前来,有失远迎。”
“李大人不必多礼。”纪琰道,“此次前来,本王有一事相询。”
“王爷尽管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月前,京兆府是不是有一件案件移交至刑部?”
李易一惊,怎么人人都对这件案子这么感兴趣。
他干笑两声,“睿王殿下,您就没难为微臣了。刑部的档案都是机密,没有尚书大人的手令谁也不能调看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
少女失踪案的时候,是谁把档案拿出来的?
“怎么何大人的手令比圣上的金牌圣令还管用么?”纪琰从怀中掏出金牌圣令,展示在李易眼前。
李易吓的直接跪在地上,“参见吾皇万岁。微臣不敢。”
“起来吧”纪琰看了李易一眼道,“前面带路。”
李易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满肚腹诽,他的命怎么这么苦。
梨落就站在一旁看两人讨价还价,末了还给李易投去一记同情的眼神,顺便耸耸肩表达了自己也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处境。
很快李易拿来了档案,刚想说什么,就被梨落堵住了,“我知道,只能在刑部翻阅,不能带出去吗。”
京兆府移交过来的档案里说,前朝罪臣越狱而逃,月前已经被一网打尽。当她看到前朝太子元佩礼被乱箭射死,面目全非的时候,心不禁紧了紧。
那个命运多舛的男子,终究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怎么,他死了你很伤心?”纪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会。”梨落合上档案,极力掩饰慌张,“我又不认识他,为何要伤心。”
看着尹梨落闪躲的眼睛,的确,他在她眼里看到更多的惋惜。
虽然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纪琰也不与她辩驳,他问:“看完了,有什么感觉?”
“恩?”梨落下意识的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元氏的十几个旧部、几十位首领、几百位精英竟无一例外的死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主子死后竟连脸都认不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刚刚还以为纪琰又在试探她。
听纪琰这么一解释,事情似乎是有些蹊跷。
“所以你觉得那个死去之人并不是真正的元佩礼?”
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声叹息。许久之后,才传来纪琰的声音,“我以为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信不信。父皇信了,那世上便再无元佩礼此人;若他不信,那么天涯海角,元佩礼也无处可躲。”
梨落似乎已经预料到元佩礼的结局。
庆元帝穷尽心血建立起来的王朝,他不会让元氏窃取,甚至一丝希望都不会留给他们,她的父母不是很好的例子吗。
“即使前朝太子案就此结案,皇上还是会对元佩礼赶尽杀绝对吗?”
即便明面上皇帝为了维护他仁慈的好形象放了元佩礼一马,背地里依旧不会放过他们的吧。
“此话,你对我一个人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在别人面前提起。”纪琰抬头,透过档案室中忽明忽暗的烛火,看着眼前这个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女子,忽然又有些心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心狠。”
梨落忽然抬头看向纪琰,眼中的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吓人。
“纪琰,你有没有遇到过,就算是头破血流,就算倾尽所有,你也要追究到底的事?”
“倾尽所有,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纪琰没有正面回答。
“当一个人活着就只剩下这一个信念的时候,倾尽所有又算的了什么。”梨落笑的凄凉。
纪琰没有接话,他总觉得今天的尹梨落,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喂,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在说元佩礼呢。”梨落的声音陡然一转,又显得欢快了不少,“祭坛刺杀,发配逃跑,他所作的哪一件不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梨落尽可能的表现的随意,但是纪琰却知道她刚刚的凄凉是骗不了人的。
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元氏的事?听到元佩礼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失落?她与元氏有什么关系?她要倾尽所有去追究的又是什么事?
她难道是元氏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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