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军府的清晨带着缕缕幽香,脆耳的鸟鸣从半开的木窗外悠悠传来,叫醒了沉睡中的端洮桦。
迷惘地强睁开困顿的双眸,古朴淡雅的雕花幔帐床顶如同虚无,出现在她眼前,她迷茫地盯着那晃动的床饰看了好半天,才惊觉自己已然身在将军府。
她翻身卷动身上的被单,双手抓住被单,拉上,将头埋在了被单之下。赤.裸的双脚迅速踢了好几下床板,床板随即发出经年的低吟声。
她强迫自己与世界失联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睁开眼睛,半身竖了起来。四周张望,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即便昨日她已经好好打量了一遍这一间她将长期居住的雅间。
雅间同样古朴大方,但绝对不是端洮桦的风格。
她正准备起身,却发觉一人直直地站在床头,静静地盯着她看。
端洮桦吓了一跳。“天辣,你谁啊?”一个好生生的大活人干嘛好像欠了她十几万的模样看着她啊?这简直堪比看了孤岛惊魂。
那人冷然地瞥了端洮桦一眼,随即不知从哪里拿来了水盆、毛巾。“端姑娘,奴婢是伺候你洗漱的,不知现在姑娘是否可以洗漱了?”她恭敬地询问,然而手上却已经有了动作。眼看那人就要伺候她擦脸,她赶紧一晃身,立刻穿好鞋,虚步走到了一尺开外。
“哈哈,不用了,我自己擦就行了,你先出去吧。”端洮桦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别人伺候的享受呢,她也不想享受。
那女子并没有再说什么,无所谓地抖了抖香肩,就将毛巾递给了端洮桦。端洮桦一愣,不禁感慨将军府就是将军府,果然与众不同,连将军府的奴婢都有一种傲人的气势。
她心中感慨万千,随即拿起洗漱工具自个捣鼓起来。“穆多仑醒来了吗?”她抹了一把脸,拿起了旁边用来漱口的杯子,抬起下巴就将水倒入口腔,里里外外地漱口了一番。
那女子适时拿来盆子,端洮桦赶紧将水吐了出来。
“少爷已经醒了,不过少爷还不知道姑娘你在这。”端洮桦眼看那人拿起漱口工具,转身就准备,不禁语塞。
或许自己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也对,突然来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被宣布将会是这个将军府的女主人的人,哪个人会欢迎呢?除了这个家的穆老太君。
端洮桦头疼,昨夜她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夜,都想不出来穆老太君将她留在这里的真正含义,她可还没有完全相信穆老太君的说辞,两个人都是谎话连篇,相信穆老太君老人家自己也知道。
反正穆老太君的确是与常人不同,自己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她的目的……
端洮桦呆呆站在原地,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被囚困了,而且自己还没有什么办法也不敢逃出去。不知道孔灵儿怎么样了,自己的包裹也丢了,而那里面好像是她们两所有的家当……
端洮桦突然觉着自己好像坑害了某人。正在担心中,刚刚出去的女子再次回来,这次与上次的面色不同,她的面色带着怀疑,上上下下打量了端洮桦一番,她才半蹲下身子,恭敬着道:“端姑娘,穆老太君有请。”
端洮桦立刻回过神来,披好红衣,道:“带路吧。”
*
三名婢女在前方带路,一路说明。“穆老太君似乎有急事要跟端姑娘说明,在早些,穆老太君跟下属说过让少爷在晚些的时候在东亭等她,奴婢猜想,穆老太君或许要告知少爷姑娘与他的婚约了。”她顿了一下,面有疑虑。
端洮桦看出她的迟疑,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奴婢虽不知为何姑娘与少爷会有婚约,但奴婢必须提醒一下,少爷不是普通人。”她静静地说完,旁边的两名女婢半躬着身子,面有紧张。
端洮桦看着眼前的这个气氛,爽朗一笑,三名女婢皆疑惑地望过来。“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对于与穆多仑结婚这件事情,虽然自己还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她决心还是要尝试一下。她抿了抿嘴角,对着旁边那低着头冷然说话的女子报以谢意。“谢谢提醒。”
那女子显然没有想过端洮桦会感谢她,在她的猜想里,她是猜测这位端小姐可能是哪边的大家闺秀,是穆老太君为了婉拒皇帝赐婚的一个说辞,然而,现在这么看,这个女的可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她随意的态度也不像是被穆老太君威胁逼诱的。她有点怀疑这个女人的真实目的,然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无权过问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深深思考了一下,道:“不必客气,奴婢锦颜,是穆老太君安排给姑娘你的贴身丫鬟,姑娘你有什么吩咐,知会奴婢一声就好。锦绣阁已经到了,穆老太君就在里边等姑娘你。”
端洮桦抬头望向楼阁之上庄重低调的木匾,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
木门缓缓阖上,锦绣阁中晕染着一层薄薄的紫烟。厚实的木制桌具给人一种肃穆的感想,带给人一种虚渺的错觉。
“你可来了。”眼前,穆老太君慈祥地望过来,烟波似水,带着缕缕笑意。
端洮桦停驻,随即报以微笑。“不知穆老太君找我来是否是要告知昨日未告知的重要的事情?”
穆老太君眼神一瞬收紧,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使了个眼神,身后的馥梅立刻应了一句“是”,即刻退出了主屋。
屋内只剩两人,端洮桦以及穆老太君。
穆老太君首先打破寂静。“端姑娘,不知你可否帮我把那红木书桌上的那幅画递给我?”
端洮桦耸了耸肩,随即就走向书桌,她正准备收起那摊开的书画,却被那画中女子所吸引。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奇妙感受,她觉得那画中的女子竟然有些许眼熟,她甚至怀疑自己曾在某个地方看过她。
那画画的惟妙惟肖,将那女子的曼妙以及温婉的个性全权凸显出来,好似再看一瞬,那画中女子将会从画中徐徐走出,鲜活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强迫自己回过神,将手下的画卷起,拿起走向穆老太君,递给了她。
穆老太君把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然而那不过一瞬,下一瞬间,她便又眯起眼睛,和蔼而又似乎随意问道:“怎么,那女子你见过?”
端洮桦站在旁边,诚实答道:“没见过。”
穆老太君笑了笑,抿着嘴角道:“这是你母亲。”
“啊?”端洮桦完全状况以外,她想过她可能在书上看过这个美女,或者是在梦里见过她,又或是正好在路上遇过这个女子,却从来没有想到穆老太君会跟她说,这个女子是她的母亲。
且不说她根本不认识她,光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穆老太君所言。端洮桦刚想回话,却又止住了。
她想起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的人,一瞬间明朗了。而她,现在或许正需要她的身份,如若穆老太君认识她的母亲才愿意将自己留在身边,那自己断不能解释,否则谁知道穆老太君会做什么。端洮桦阅历太浅,完全不会是穆老太君的对手,她现在所做的,只是顺其自然,在逆境中求生存。
这,就是在另一世界必须要面临的景象,也是她总有一天要面对的残酷事实。
穆老太君显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她那两鬓白发梳的整齐,保养的极好的容颜上带上了一丝疲惫。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的母亲是老身义妹的女儿,当年老身待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只可惜,只可惜,红颜薄命啊,在你六岁的时候,你的母亲就遭人暗杀,死在了前往淳虞国的路上。”她的眼中露出尖锐的目光,如同白刃,锐利无比。
她回过神,继续说道:“老身无用,找不出那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就这么匆匆安葬了她。”她抬头望向端洮桦,苍老的双手有力的握住端洮桦的双手,似有感慨。“你,跟你母亲一样,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可不是吧,那画中的女子是挺好看的,可是自己跟她也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话说,这个不是攻略游戏中经常出现的情节吗?!
端洮桦灵机一动,生生作出痛苦的表情,哽咽道:“我对母亲的印象不多,只记得母亲以前教过我写字,母亲对我可好了,可是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我那时还小……只记得这些,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穆老太君心中酸涩,心疼地将端洮桦搂进怀里,端洮桦一惊,随即放松下来。只听穆老太君拍着端洮桦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既然来到了将军府,就将将军府当做自己的家。昨日老身说的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那是老身用来试探你的。”
这前面的话,说的端洮桦都有点感动,怎么后面的话突然变调了呢?甚至于穆老太君的音调都变得狡黠起来了。
端洮桦惊讶地从穆老太君怀中探出头,看她的表情。只见她一脸顽劣的笑意,分不出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
于是,自己又是被是试探了?这次过关了没?
端洮桦惊疑不定,只能由穆老太君将自己扶起来。穆老太君的面色愈加狡黠,又道:“其实吧,老身早十年前就知道你跟我家孙子有一腿了!”
“哈……哈?”端洮桦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不然,你怎么会到现在还穿着老身孙子喜欢的红衣呢?哈哈哈。”穆老太君爽朗大笑,心情看起来极好。
而一旁站着的端洮桦却是如雕塑般,只想长跪不起。
吓死爹爹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