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洮桦理了理思绪,遂想起跟着自己来京城的孔灵儿如今不知去向,昨日发现两袋银两在自己包裹里的时候,她着实着急了,心想,上次那茶水钱不知孔灵儿有没有办法解决……
一思及此,她立刻开口道:“穆老太君,有一事我需要您帮忙。”
穆老太君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她也不扭捏,直接道:“我有一朋友与我一道来到京城,她在京城举目无亲的,我担心她是否遇到什么危险,想让穆老太君帮忙查一查她目前在哪里,安不安全。”
“这事自然不难,你的朋友叫什么?”穆老太君含笑应答。
“她叫孔灵儿,富水县桃花村人士。”
“嗯,馥梅,可知道了?”穆老太君声音凌厉了几分,站在内室外边的馥梅立刻温和回应。“奴婢立刻去办。”
穆老太君点了点头,又对上了端洮桦的目光,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相交应的是一阵女声。“穆老太君,不好了!小侯爷不小心听到他要与端姑娘结姻的消息,气血不稳,在东亭大吵大闹呢!”
“什么?!”穆老太君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整个人抖抖索索的,看起来就要倒下去,端洮桦赶忙扶住,穆老太君很快就稳住,反手拂去了端洮桦的搀扶。
“穆老太君,快去看看吧!奴婢们制不住小侯爷啊,他一喊二骂三跳水啊!”门外的声音愈加急促。
穆老太君一拍桌子,要是有胡子绝对是在吹鼻子瞪眼。“这小子还反了不成!”她刚说完,就立刻大喝一声,“你随我去会会那臭小子!”此生气吞万象,生生显出一丝磅礴大气之势。
端洮桦赶紧跟上前边穆老太君稳健的步伐,心头直跳。这个穆多仑又在搞什么鬼,跟我结婚还能要了他的命?这个想法一出来,硬生生让端洮桦的心理出现了一丝诡异的不平衡感。跟那个什么长公主秦铭淳结婚似乎只是昏了而已,怎么到自己这里来就跳水了?难道自己这么惹人厌?
端洮桦满心抑郁,与穆老太君赶到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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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亭花草长得繁茂,日光璀璨,水光潋滟,花香萦绕,处处鸟语花香……
如果去掉那湖边撕扯着如同猛兽般已然衣衫褴褛的众人外,确实是一幅妙画。
穆老太君看到这一幕没气到血气上涌简直只是因为自身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好了。
端洮桦与馥梅一道站在穆老太君的后方。
一个已然崩溃却表面平和,一个是表里如一的淡然。
自然,崩溃的是端洮桦。她确实没有想到穆多仑这个草包,以一敌十竟然还会有如此的杀伤力,她一直觉得这个家伙是没有武力值的!
所以,站在十个小厮中间,虽然发丝凌乱,衣衫破烂的人,真的是那个草包的不能再草包的穆多仑?确定不是内里人格的某人?例如娇蛮子……还是娇蛮子……还是娇蛮子?
很显然,端洮桦的重点明显是错的,崩溃的重点也是错误的。
眼前的穆老太君显然在之前的十秒钟里是在尽力的稳下自己的愤怒,但很可惜又很明显的是,她失败了。
“你个混小子!你到底在干什么?!”穆老太君血气上涌,一个健步就冲入重围,一时间,人人自危,场面进入新高度,唯有中间的某人依旧好死不死地死瞪着眼,维持着一开始的向前微倾的蹲马步防卫姿势。
但很显然,他的防卫对于老太君并没有什么用处。穆老太君气吞山河,抬起来就是一脚……
一瞬间,天地都安静了,周围的小厮一个个面容青紫,一手捂着下身,一手掩面而泣。伴随着这些小厮的动作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嗷——!”群鸟惊飞,飞出了将军府,鸟鸣刺耳。
小厮犹犹豫豫地露出眼眸,随后看着脸色发白的小侯爷,群体默哀:小侯爷,您的孩子还能健在么?
端洮桦也是瞪大了双眼,心里默默记下:绝对不能惹老太君。
再看看旁边的馥梅,虽然也是一脸淡然,但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让端洮桦不寒而栗。
端洮桦再次默默记下:绝对不能惹馥梅。
穆多仑本来手掌就要向下,但一看周围的人群,又极为羞愤地瞪了一眼远处的端洮桦,硬生生忍了下来,唯留下他那青紫苍白的面容以及愤恨的目光。
端洮桦直直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一脸无辜。
将军府一时静默,穆多仑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是忍下火气,硬生生憋出来了一句话。“奶奶,为什么我会与她有婚约?!”
瞧他那上扬的语调,瞧他那最后的音调,无不充斥着他的愤怒,即便忍了好几下都没有改变这个事实。
不知为何,端洮桦还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委屈?端洮桦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极为尴尬……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计谋似乎有点问题?不能自己决定与谁结婚的穆多仑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嗯,有点可怜?
咳咳,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回家大业啊!不能有妇人之仁!绝对不能犹豫!
穆老太君根本不管他那纠结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问:“那你就想和长公主结姻?”
穆多仑立刻回道:“怎么可能!”他恼羞成怒,眼光又瞟了端洮桦这边一眼。
端洮桦还真不懂了,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凭什么老往这里看?
穆多仑的眼神简直就想把端洮桦给整个戳穿了,就想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他指了指端洮桦,对着穆老太君说:“那个女的绝对有问题,我怀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
“我知道啊。”穆老太君像看一个傻逼一样看着穆多仑。
穆多仑恨得碎了一口银牙。“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跟她结姻?!”
“自由恋爱,女追男,老身一点都不介意的。”穆老太君掏了掏耳朵,为老不尊。
穆多仑再次碎了一口玉牙。“她?”他恐惧地看了过来,端洮桦无法,只好沉痛地点了点头,表示穆老太君此言非虚。
穆多仑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愣在原地。
端洮桦心想,这真是一个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谎言。
穆多仑从震惊中醒来,遂再次望向端洮桦,尖酸刻薄地说:“喜欢就可以逼婚?喜欢就全是对的?若不是两情相悦,我凭什么要和她结姻?我追求的是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可是,跟她?我没有那个心情!”
端洮桦万万没有料到他可以说出这番话,没错,穆多仑虽然被她摧残的几个月,通晓百书,但这些却不是书上可以学到的。这些,代表着一个人的本性,一个人的根本。她还未了解情爱就来到这个世界,她不了解,也还没有时间了解,也根本不想在这里了解,在这里,过度投入一丝甚至一毫的感情对她来说都不是好的……毕竟,她不属于这里。
只是,对着这样的一个简单的人,她如此欺骗他,害他,真的是对的吗?自己真的不会受到报应的吗?她不认为情爱很重要,她甚至觉得情爱不过也就是生活中的点缀品、附属物,不需要多想,也不需要多花力气,顺其自然,自然会到来。
只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的生活就会继续,结婚、生子,一切那么自然。
可是,对于穆多仑来说,爱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她从未换位思考过,或许,她剥夺的不止是一个简单的点缀品、附属物,而是他的一生的幸福呢?
于他,爱情是很重要的吧……
端洮桦一瞬间,如坠冰窟。
……天杀的怪蜀黍,他让她做这种缺德的事情,真的不会被雷劈死么?!
穆老太君眼波潋滟,眸光深沉如同秋水。“这婚,你不想结也得结!你若不从,我即便是死,也会逼你去结!”
东亭明明是艳阳天,却生生生出一种别样的秋意,令人瑟缩刺骨。
“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我有要结姻的人!我明明跟她小时候就跟她定下来了!”穆多仑衣裳前襟大开,蜜色的肌肤裸/露在外,在阳光下分外刺眼。他的眼光凌厉,高挺的鼻梁以及深邃的眼眶无不宣誓着他此刻决然的意志。
端洮桦一时怔愣,终于知晓自己要断的桃花究竟是谁了,应该是这人口中人,可是,她真的要做这么损人利己的事吗?穆多仑如此爱惜她……
然而,下一秒,却听穆老太君沉稳而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这句话就如同锈钝的刀锋一般深深地刺入了端洮桦的心口,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没、死!”穆多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蹦出来。
“她掉落悬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海水,怎么可能不死?”穆老太君的眼底已经生出一丝不忍,她微微侧过穆多仑虚空般的眼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外的某人,最后倔强地抬起头,硬声说:“自那日起,你就已经疯了。”说到最后,穆老太君也有一丝气喘,她狠狠地握住穆多仑的手臂,狠狠道:“你不要再逃避现实了!你个废物!”
死了?
真的死了?
那么,谁能告诉我,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永存于心的桃花截断?什么事情,才可以让一个心底只有一个人甚至爱到疯狂的人认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