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洮桦举起一只手,摊开手掌,指着手心跟穆多仑说:“你知道自己身体有另外四个人吧。”
“当然知道了……”穆多仑奇怪地回答。
“穆老太君跟我说,你在上次离开我们山寨之后,那护送你回来的那一队黑衣人,曾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企图杀你的杀手,还有一派才是真正保护你的人。”端洮桦挑起眼角,望着穆多仑。
穆多仑静默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嗯,没错,那次……的确凶多吉少,我看,我那次能化险为夷,应该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某个人。”
端洮桦左右四顾了一下,发现影卫一二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是在帮他们看守,避免有关人士偷听他们的对话。
她放下心来,继续举例。“嗯,看。”端洮桦指着自己的大拇指,随后继续说:“假设你就是这个大拇指,在这只手中,大拇指处于最低等的位置……”
“喂喂!”穆多仑立刻意会到了她言语中是在说他是最差劲的一个人了。
“别说话,你听我说完!”端洮桦极为不爽穆多仑打断了她的话。
穆多仑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跟你说,别翻白眼。”端洮桦手非常痒一掌拍上了他的脑袋。
打完还极为安慰,自己总算又打到他的头了,最近没打,还真是不习惯啊……
穆多仑只好干瞪着眼睛,用无声发泄着他的愤怒。
端洮桦勾起嘴角,心情好了很多。“你是这个大拇指,然后在你的所有人格中,如果那个花花公子浪白龙算是个无名指,那么以此推类,那个娇蛮子就算是个食指,多多儿就是个小拇指。”
“……哦……”穆多仑他又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他只好傻愣愣地听着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在那些人中,有个人非常神秘,他的武功也极为高强,因此,他绝对可以说是那个中指。”端洮桦说。
“……谁?”穆多仑也是极为好奇。
结果端洮桦却在此刻不说话。
穆多仑蹲在地上奇怪地昂起了头,却见端洮桦面色很奇怪地望向了远处,随后打哈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厉害,哈哈哈……”
这是穆多仑第一次看见端洮桦吃瘪,倒是惊奇。
端洮桦单手捂成拳头,放在自己的嘴巴,咳嗽了一声。“总之,那次,将你从血海中救出来的就是那个人,他可以算是你的恩人吧。”
端洮桦心想:这个装逼果然还是要看自己的能力才行的。
“那个人回到将军府之后,曾经和穆老太君聊过这件事情。”端洮桦终于进入了正题。
“是什么?”穆多仑也是蹙眉,他回府这么多时间,却是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这件事情。他心中略有些不忿,却又有些无奈。
“他说,那批想要杀你灭口的人很有可能是由皇帝派来的。”端洮桦的声音微沉,冰冰凉凉的几乎没有平日里的欢快或者是亮丽。
穆多仑一愣,脑中乱作一团。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因为当时在两方厮杀之中,他有看到过那敌方弯刀冰冷刀柄上的那团模糊的皇家护卫的专属图案。
那是一个极为显眼的图案。上方的印记形似绶纹,而自古以来,绶纹就只有拥有尊贵身份的人才可以佩戴,这种图案的出现已经显示了这次来者的身份高贵,绝不可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不知名的山野杀手,又或是什么见财起意之徒。
那是一场有计划,有计谋的暗杀。从那群杀手可以躲过将军府的眼线混入前去迎接穆多仑的队伍就可以看出来。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批杀手的背后竟然真的会是当今皇上。
他以为,可能是一场误会,或者是一个乌龙……
他失声说:“怎么可能?皇帝并没有需要将我除掉的原因吧!”
端洮桦摇头,说:“既然他已经出手,就肯定是做好了让你必死的决心,只是不知为何,你却突然神功加身,这才让你死里逃生。”
她继续说:“而且,我想正是因为这次你的逃脱,使得皇帝开始怀疑你是否是真的草包。”
“你等一等,我更加不能理解了。”穆多仑此时真的是无法立刻接受端洮桦所说的一切。“皇帝他为什么非要将我除掉?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个草包,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吧?”由于此时的头脑过于混乱,他已经不在意端洮桦说他是草包的这件事情了。
端洮桦抿着嘴角,对着眼前这个面色晦暗的穆多仑,她澄澈的眼中充满了同情。“你不要再找借口了,我知道你已经相信了。”她顿了顿,又说:“否则,你就不会十日不变回来了。”
“你早就已经想清楚了,在你变成多多儿的那一刻。”端洮桦突然道。
穆多仑全身一怔,最终只是全身无力地坐在地面之上。
端洮桦双手放在两膝之上,胸口抵着自己的双手,半蹲着直视眼前萎靡的穆多仑,又说:“你明明就相信了。不要变成多多儿十日之后就忘记你自己脑海中的一切啊……你那只是在逃避现实。”
端洮桦也是在穆老太君告知她一切之后,她才想明白这次穆多仑变成多多儿的原因的。在他的身体中,有个避风港,一个澄澈的圣地,那个地方无人问津,是属于他自己的,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没有悲伤的记忆,没有痛苦的回忆。
但即便说再多,真正的用途,只有一个。
他,是在逃避。
今日的街角空无一人,此时的昆仑广场上有多么人头攒动,那么这个弄堂之中就有多么人烟稀少。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今日是皇室朝会而吸引了整个京城的人去围观。京城之人,要么是在酒楼听那皇室朝会的最新消息,要么就是在茶肆喝茶谈天,亦或是参加那个暗藏玄机的比试。
弄堂之中店铺外头露出的帆布牌子随风颤抖,发出凄厉的呜鸣。
“起来,参加这场比赛。”端洮桦出声,覆上了穆多仑在地面之上微微发颤的五指。
穆多仑迷惘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死寂,“为什么参加?我要等她的,不能成为驸马。”
端洮桦单手撑住自己的脸颊,突然文不对题地问:“哦,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以前不是还调,戏过我,当时怎么不说你这个小情人?”
穆多仑一听,顿时回过神,一阵火气。“当时没有想起来!”
他瞬间抬头,火气立刻熄灭了。
眼前的红衣女子一脸笑意,灼灼的笑意如同桃花一般粉嫩灼眼,而那嘴角的梨涡浅浅淡淡的,透着一丝狡黠与可爱。
“嗯,我知道。”她笑着答。然后在穆多仑愣神之际拍了拍自己红衣之上的浮尘,转过自己的身子,遥望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昆仑广场。
“好了,我不会让你成为驸马的。毕竟,那也是桃花呀。我可是要成为你妻子的人,怎么能忍受你招惹桃花?”
眼前的红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对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穆多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个端洮桦,是不是一点也没有羞耻心的?!竟然这么直白地对他说这种话,害不害臊啊?他侧过头,羞愤地想着。
红衣女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信我们不可以度过这次难关。既然皇帝有心试你,那么你何尝不让他看得清楚?”
穆多仑赶紧站起来,追上去。
“怎么做?”穆多仑问道,他现在已经准备与端洮桦一同抵御外敌了。
“既然皇帝准备用这个所谓的皇权之力来控制你的一切,那么就把这个皇室朝会捣个天翻地覆,到时候看他怎么做!”端洮桦自信地说着以下犯上的发言。
“好。”穆多仑却是一点停顿也没有就应了,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反抗,不是他不再挣扎了,而是因为,听眼前的这个人的话,在山寨里的那些日子里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他也知道,即便在外人看来,她的做法是多么的无厘头,多么的奇怪,她都能带领身后的人,在最后一刻,获得一个极为精彩的结果。
他深思,这或许是他对她的一种信任吧。
红衣女子继续大踏步向前走,昂着下巴,随后眼角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穆多仑,又突然好笑地问道:“你应该不怕再给你自己增添些什么不好的称呼吧?”
穆多仑一愣,旋即立刻说:“反正也不会比草包更坏了。”
“那就好。”端洮桦最后瞥了一眼,走向弄堂尽头的拐角口。
“比赛要开始了。”
大踏步,红衣女子的衣角消失在弄堂的尽头。
穆多仑赶紧跟上。
而阴影之后,两个身影如同飞箭一般呼啸而过。
昆仑广场人茫茫,小径尽头结同盟。
皇室朝会,沉浸在人潮之中,而那城墙之上的那抹明黄却是屹立不动,眼中的冰层凝然不化,而那当时那明月之下在将军府与穆老太君如同挚友一般悠然闲话的中年男子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所谓京城、所谓江湖、所谓天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