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行走着,却是觉得全身的血脉喷张逆流,有种走入死地的错觉。
此地比之前还更加阴湿,冰冷的空气刺骨,让端洮桦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次却不是因为心理的反馈,而是因为身体的感应。
那种冷入心底的绝望过于深刻了,几乎让她这个女汉子也有点支撑不住。
刚刚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到如今,似乎只剩下了光与影的距离,似乎不过一步,便触手可及。
她栖身躲在灌木丛中,用自己的手指悄悄地挑开了遮挡住自己视野的灌木丛。
晚风习习,那树林之中,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头正在挥舞着手中的扫帚,他手法娴熟地扫着地面上几乎有十厘米厚度的树叶,不消片时,那树叶便堆积在了一起,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高度几乎有一米多高的树叶堆。
端洮桦躲在灌木丛中几乎叹为观止。
那个白衣老头白眉奇长,长眉从眉峰出坠落下来,几乎及颈,而那苍白的胡须也几乎及腰。他那富得流油的大啤酒肚凸起着,将那雪白的胡须支起。
端洮桦表示……这个人长相好迷……
虽然此人长相……极为怪异,但那面容却是和蔼,甚至于那圆滚滚的肚子都给他增添了一分平易近人的气质。他手中虽是拿的一根普通不过的扫帚,扫帚年久失修,几乎已经光秃,但他手握着那根扫帚,却是一股怡然自得的安闲感,更有甚的,几乎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仙气。
他似是没有发现端洮桦,对那堆树叶不闻不问,随后又不管不顾地用扫帚化作长剑独自在月下剑舞起来。
那出剑,那收剑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而他虽是一身肥肉,但却是舞步轻盈,在这月色之下,闲适而又自然。起势,那剑身似乎蛟龙出鞘,涔涔作响,随即,劲风一转,转而柔软绵延,似是轻薄的绸缎一般迎风起舞,在晚风之中刷刷飞舞,然后,那剑气又再次浩瀚起来,甚至比一开始更甚,如同在蛰伏之后猛然出击的虎豹一般,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那月光如轻纱一般笼罩着他的白衣,让他那圆滚滚的身子显得极为干练简洁,而那舞剑的姿势也是英姿勃发,让躲在暗处的端洮桦暗暗称奇。
她暗道:这将军府里当真是人才辈出,一个扫地老头竟然也有如此高的武学功底,当真厉害。
她正看得入迷,却看那白衣老者突然收剑,那一把本来精致优雅的剑竟然如同湮灭一般消失不见,而能看到的,只剩下老者手中那其貌不扬的破旧扫帚了。
月夜静悄悄的,端洮桦下意识地憋住了呼吸。
却听那人悠然道:“你出来罢。”
端洮桦躲在灌木丛后全身僵硬。她心中无限祈祷着他说的并不是她,可能在这周围还有另一个人,或者等会立刻有一只小野猫从林中跑出来呢?
她虽是这般得希望,但显然事情总不是按照她希望的来。
“那位红衣女子,看够了,可否出来了?”那肥滚滚的老头眯着眼睛,捻着自己的白色胡须,朝着端洮桦的精确方向道。
端洮桦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心中无限腹诽:果然,小说都是骗人的,自己穿越一点都没有跟穿越女主一样酷霸狂炫拽,也没有君临天下,被佛门道士称作骨骼清奇,最终依靠自己的武功争霸武林。
而她唯一得到的,就只有一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穆多仑信息器,而且还是那种一点连信息都不全面的次等信息器……
白衣老头眯着他小小的眼珠子,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眼前的红衣女子长相确实算是出彩,一身红衣也是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霸气、坚定,若是男子,绝对算得上是铮铮铁骨。
然而,即便是个女子,也有一种阻挡不住的傲气,虽然现在不过算是一只还无法展翅的雏鹰,但总有一日,她定然会大放异彩。
不过,哼哼,现如今么,依旧还差了那么点火候。
白衣老头捻着自己的胡须,心中琢磨着,倒是没有在意眼前红衣女子越来越不耐的神色。
“老人家,您这般看我是做什么?”端洮桦全身说不出的不舒服,眼前的老头明明长相和蔼可亲,但不知为何,当他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他那小小的眼珠子竟会带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生出的冰凉压力,好比坠入冰雪之地,好似自己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蝼蚁。
老人这才抚摸着自己的白色胡须,道:“姑娘莫慌,贫道又不会吃了你。”
端洮桦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白衣老人的衣着,这才对这个时代的道服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原来这个时代的道服竟然是跟普通人的穿着没有什么区别的……端洮桦觉得这个时代实在太没有想象力了,让她在一开始都没有发觉这竟然是道服。
她打量了好几眼,这才冷静下来,“不知这位……道士怎么会在穆将军府内扫地呢?”
道士老头一脸无奈的模样。“这不是没有地方可呆嘛,正好在将军府有认识的人,便走后门进来做个扫地的了。”
端洮桦总觉得这个老道是在信口胡诌。“老人家,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以我一个外行的眼光来看,您一身的剑术绝对在武林中也是个佼佼者,为何要在这里做个扫地老头,而不去武林闯闯呢?”
“武林人才辈出,我这么大的年纪还是趟什么浑水,应该将武林那块天地让那些新出来的年轻人,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去凑什么热闹?”老道也没有掩藏的想法,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曾经为武林人。
这一听,端洮桦立刻心里痒痒的,她在现代的时候就算是个武术迷,虽然没有那个闲钱去报名散打班、剑术班,也就无法像李连杰、成龙以及李小龙一样学习中国国粹——武术。这一度是她所惋惜不止的,但没想到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竟然让她有这个机缘遇到像金庸笔下那些隐世高手的人物!
这不就是电视上经常演的拜师学艺的戏码吗?!
端洮桦兴奋不止,过于兴奋的结果就是连两颊都止不住的通红。她欣喜地问:“不知前辈可有收徒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虽然被坑来到这个架空时代,至少要在回去之前拿点福利吧。
她想的顶好,可惜那边的老道不买账。
“不收。”
他手中拿着那把破烂的扫帚晃晃悠悠地向林间更深处走去。
端洮桦哪肯放弃,立马追上去。“老人家,你不是说将江湖留给年轻人吗?我就是年轻人啊,而且,你一身绝妙的剑术总不能没有人继承吧,这个太可惜了。”
老道拿着自己的扫帚,一声不响,后面的端洮桦继续再接再厉。
“老人家,我发誓,我肯定会把你的剑术发扬光大的!”
“老人家,你别不说话呀,我真的非常喜欢武术啊。”
端洮桦腆着脸皮凑上前去,她还正准备继续说,却发现前边的老道突然停下了步伐。端洮桦这才抬起头,举目四盼。
这个地方依旧是在中庭林间,但显然已经走到了极里头的地方。眼前有一座破旧的草屋,草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根本无法挡风避雨。
而在那草屋的四周,只是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其他什么也没有。再定睛一看,那瓶瓶罐罐之上写着类似雄黄酒、桑落酒、菊花酒等等酒名。这时,端洮桦才闻到了这林海之间那浓郁的酒气。
她从未喝过酒,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但她知道搞出这么多空酒罐子绝对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她才刚刚微愣了片刻,那边的老道就已经打开了在地面之上的一个木头盖头。
一时间,一股酒香味扑面而来。
端洮桦这才发觉这个地方竟然有三四个那个老道打开的地窖。
那老道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诶?那个圣酒去哪里了?我明明记得还剩下一瓶的呀。”他苍老的手掌向下摸索着,肥大的肚皮一直在半空中上下抖动,手下功夫依旧不减。“奇怪,到底去哪了?”
他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抬起头来,小小的眼珠子里突发出闪烁的光芒。“啊呀,瞧我这破记性,应该是在西边的那个酒窖才对!”
他一拍脑袋,随即封上了手底下的酒窖,然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撑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走向了西边的位置,他又信手掀开了那地面上的木板盖子,又伸出手向下掏掏掏……
酒瓶碰撞的声音叮叮咚咚,他捣鼓了好久,突然脸上荡漾上了绯红的红晕。“哈哈,总算找到你这个小家伙了。”
他开开心心地将那个酒窖封好,又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他豪爽地将那写着圣酒的酒罐子瓶塞一拔,顷刻间,这酒香便在这方圆十里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那味道有种田野上的稻米、小麦的香味,夹杂着一股青草土地的混沌香醇。
澄澈的酒水从那壶口慢慢倾倒下来,老道仰着自己的脖子,一口一口地吞咽。
随着那吞咽的动作,那老道的脸颊越来越通红,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脖颈,与那领口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酒壶见底,老道极为不相信地将酒壶倒挂,唯有一滴酒水缓缓滴落,他卷起舌头,将那最后一滴酒水舔入口腔。“就没了?”
他似是不信,瞪大了他那绿豆般大小的小眼睛,显得极为滑稽。
端洮桦突然灵光一闪。“若是我可以给你一瓶绝无仅有的酒,你是否就可以收我为徒了?”
老道睨了端洮桦一眼,“你这个小毛丫头,能有什么好酒?”他随手将酒壶一扔,酒壶落地,砸在地上,清脆悦耳。
端洮桦瞧了一眼在地面滚动了两下的酒壶,才转回视线,自信地说:“我会制作葡萄酒,您有听说过吗?”
晚风略过端洮桦的发尖,扬起她一丝发丝。老道撑着自己圆鼓鼓的身子,斜靠在石墩之上。
弯月高挂,江湖梦起。
林海飒飒,凉气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