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宫里下起了雨，冉洛从前吃过苦，遇到这样的阴雨天气，腿便疼得受不住，聆雪留了谷雨照顾她，与婉婉一并往东宫去，只带了浅诺和荔香。
贾馨宁与端瑞却早已经到了，正与永嘉说笑着，要等一会儿雨停了，往澄碧堂那边泛舟去，挖了鲜藕来吃。
聆雪与婉婉在明间脱了木屐，可裙裳上到底还是溅了些泥点子，婉婉今日穿的是件翡翠色细纱罗裙，倒是不曾湿了去。
贾馨宁坐在西次间的八仙桌上，瞧见了聆雪裙裾脏了，便笑道：“且往阁楼上去，让她们拿了我的裙子给你换，最多长上些许，在屋子里正好穿。”
聆雪扫了一眼，见韩容泽还不曾到，到底有几分小女儿心思，不愿脏了衣裳给他瞧，便含笑应了，由浅诺服侍着往阁楼上去。
婉婉早已经被贾馨宁招手唤了过去，见婉婉身边跟着的荔香，便笑着道：“今个儿这样的日子，你想个咱们不常吃的来。”
荔香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人人都知道，永嘉爱喝的红豆奶，便是荔香想出来的，先还是日日往凌穹殿送去，待永嘉搬到东宫，便由东宫小厨房做了。
荔香也与贾馨宁几人熟稔了，想了想道：“奴婢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太子妃说起鲜藕来，将肉馅裹在藕片里头，在油锅里头滚一遍，出来又脆又嫩的，还有这时节，吃鲜嫩的莲子也好，鲜莲子是甜的，只不能多吃。”
荔香在聆雪与婉婉那儿，许还是会变着花样弄些东西出来，可在东宫，却不愿意太出挑。东宫里的厨子，都是韩皇后命御膳房挑了好的来，她一个小宫女，若比御膳房的厨子们还厉害，韩皇后第一个没脸。
且荔香在御膳房的时间短，真说比那些个大厨们还厉害，是不可能的，只弄些小巧而已。
贾馨宁头一个撇了嘴，荔香说的这两样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寻常也是吃过的，也就鲜嫩的莲子不曾生吃过而已。
婉婉很喜欢荔香，如今也肯想的多一些，只当荔香是怕在外头太出挑，被贾馨宁要了去，便笑着捧场道：“那便两个都弄了来，油锅里炸了的那个，便也罢了，午膳再吃，倒是新鲜莲子，倒不如我们自己剥了有趣，你去要几个莲蓬来。”
荔香去了东宫小厨房，婉婉便笑着坐在了贾馨宁身边：“咱们今个儿不如玩猜豆子，哪个输了便要亲自剥了莲子给咱们吃，如何？”
杨太后这两日正让端瑞养指甲呢，端瑞听着剥莲子，头一个应了下来：“倒是没剥过，却知道又要剥了皮，又要摘了莲子心，可费工夫。”
永嘉也跟着说道：“书里头写，要少女剥了莲子出来，手指都要磨破了去，可见是难的。”
贾馨宁听后，倒有些不想玩了，端瑞却是不依，激她道：“怎么？怕输不成？寻常都是用了金银，输赢自然不怕，这会儿这赌注才有趣呢。”
贾馨宁在宫里的日子久了，想着也是如此，好容易玩一回，总要输赢放在心上的，才叫玩，便仰着脸，让宫女拿了金花生来，用花生来做豆子，一只手放进匣子里抓一回，最多也就能抓上五个，猜起来没那么难。
韩容泽到的时候，几人玩得正欢，端瑞第一把输了，这会儿正在一旁剥莲子，瞧见韩容泽，喊了一声“大哥”，指了指阁楼道：“聆雪在上头呢。”
韩容泽看了永嘉几人，玩的不亦乐乎，瞧见他理也不理，韩容泽无奈一笑，自往阁楼上去。
聆雪才换了贾馨宁一条桃粉攒珠绣花裙子，正笑着与浅诺说那瓷画，听得有脚步声上阁楼来，扭脸一看，便见韩容泽站在阶梯之上，倚着栏杆，楼下似是有人与他说话，韩容泽冲着那人点了下头，便立在那里，一时不动不语，似是在认真想着什么。
聆雪发现，韩容泽这次回来，明显比从前安静的时候多，许多事情不再轻易落在纸笔之上，全在想，因而他凝神静思的时候愈发的多了。
浅诺顺着聆雪的目光，瞧见了韩容泽，正要出声请安，却被聆雪摇头阻止了。
韩容泽显然是才开始转换这样的习惯，若出声阻断了，怕又要重新理顺思路。
聆雪立在原地，等着韩容泽回神。
韩容泽今日穿了一件银灰色窄袖直裰，领口没有任何纹饰，用的象牙白的素锦料子，整个人淡的好似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儒雅清俊。
他想事情的时候，微微侧首，眼睫轻微下垂，似是在认真瞧着什么的模样，修长的指尖落在袖口上，轻轻摩挲，似是在整理衣袖一般随意淡然，若不是了解他，怕真以为他只是停下来，整理衣袖而已。
韩容泽回过神，发觉聆雪立在阁楼之上瞧着他，淡然一笑道：“她们在楼下也不知在玩着什么，永嘉怕是都没瞧见我过来了。”
聆雪看着韩容泽的神情，约莫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想事情的，便与浅诺道：“端两盏清茶上来吧。”
浅诺应下，自往阁楼下面去了。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聆雪问。
聆雪瞧了韩容泽一眼，他对她不设防，便知晓昨日在贾丞相那的结果，略微有些诧异：“六路禁军，贾丞相倒是大手笔。”
韩容泽知道聆雪的本事，点头说道：“刚刚来禀的，贾伟宁回京了，怕一会儿也要入宫来。昨日贾丞相见了我父亲与辅国公，从两府各要了三路禁军去。”
“那贾公子也便有六路禁军了，加上岳将军的，一共不过十一路，辅国公府加上杨家的，是十二路，镇国公府与你的一起，却是最多的，十三路。”聆雪猜到韩容泽在想什么，便轻声细语的说出来，帮他理顺思路。
“我早间去了趟大营，见过杨振云和岳翎，他们手中厢军也是五路，还不及我的多。”厢军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用来演练的，总不如禁卫军厉害，但数量多了，用阵法也可以取胜，韩容泽手里，是有十路厢军的。
若贾丞相当真是要夺那个位置，那此次该是贾府的兵力更多才是，便是不好那么显眼，也该给岳翎多一些，岳翎是岳大将军的后人，便是给他多一些，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这么说，贾丞相是有后招了？”聆雪问。
韩容泽点头，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愿意让聆雪知道，收回思绪，道：“等看看贾伟宁那边，是如何分派的，再来苦恼这个不迟，总不能我们才得了禁卫军，随便什么由头就拿回去，贾丞相做事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聆雪想着也是，颔首道：“若是有机会，见一见贾丞相也好。”
这不是聆雪头一次这样说了，韩容泽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倒宁愿聆雪见不着贾丞相，他担心贾馨宁曾经说过的话，会成为现实。
韩容泽见聆雪蛾眉轻蹙，温言道：“要不要我为你抚平眉心？”
上一次为她抚平眉心，便是吃鱼肉馄饨的那次。
聆雪听着这话，哪里还能皱眉，倒忆起那日的事情来。
韩容泽笑意沉沉，问道：“昨日去御花园，可有收获？”
聆雪点了点头，眸子里染了笑意：“我与婉婉想了许多日子，也不曾想到竟是对着真花的，昨日我去园子里逛了，有一个四方的小苗圃，里头的确种着的是那些花。
冉洛姑姑原说，要今日去见了那块苗圃的花匠的，但今日落了雨，倒不好见，明日吧。”
韩容泽点了点头，又问她：“浅诺说，那日韩修泽入宫来，你是往尚仪局去的，可是要选教导嬷嬷，到时候带出宫去？”
浅诺此时正端了热茶上来，将茶盏放在梅花小几上，也没立刻要走，有些犹豫的看着聆雪。
在浅诺看来，她将这件事情背着聆雪告诉韩容泽，有些背主的嫌疑，怕聆雪恼了她。
哪知聆雪没觉得半分不对的，温声说道：“我细细理了宫里的人与事，我如今不曾接触了的，一个是尚仪局，一个是采买办的提辖官。原是心急，两个都想为我所用，正巧那日我得了你的信笺，便将采买办放下了，往尚仪局去，结果……”
聆雪看了眼浅诺道：“浅诺该是告诉你了，那位陆嬷嬷似乎觉得我不够安分守己。”
“结果尚仪局不曾领你的情，倒是惊动了采买办的提辖官，这倒是意外之喜了。”韩容泽笑着说道。
聆雪道：“听冉洛姑姑说，贺提辖是个有几分手段的，也是我与婉婉这次想岔了路子，耽搁的时间久了些，倒惊动了他。”
韩容泽见聆雪昨日今日两次提到这个贺提辖，清越道：“他这个人，你倒是不必忧心的，是个极清明之人。”
聆雪正要追问贺提辖的事，却是荔香“蹬蹬蹬”的跑上楼来：“郡主，刚小满跑来，说是冉洛姑姑被拿了，这会儿被压去仁明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