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还未张口,韩容泽已经立起身来,银灰色直裰微动,冷声问道:“怎么回事?说个明白。”
荔香一时有些心慌,但话也算说的明白,上次出事,是桃香,不足半年,桃香连性命都搭了进去,因而荔香听小满一说出事,便有些乱了,急着来禀聆雪。
荔香喘匀了气道:“小满说,冉洛姑姑与谷雨一道去园子里逛,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谷雨被抬着回去的,冉洛姑姑则被压去了仁明殿,现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满这会儿还在外头,要不要他上来给郡主回话?”
聆雪迁去瑾兰苑,身边多添了两个伺候的,一个谷雨,负责给来客上茶上点心,一个小满,是个太监,防着有什么活计弄不动的,他来帮忙,两个年纪正合适,到了瑾兰苑便能使唤起来,虽鲜少进内殿伺候,但却是冉洛和聆雪都满意的。
“既是去御花园才惹得事儿,那必然是为着那花儿的事儿。”聆雪听着御花园三个字,就觉得有些不好。
这样的天气,冉洛原就膝盖疼,却还要替她办差去,冲着这份心意,她也不能不管不顾。
聆雪要走,却被韩容泽隔着软烟罗料子,拉住了手腕:“你不好过去求情。”
在外人看来,聆雪是不喜欢冉洛的,从拨过来的那日,就不大喜欢,即便冬玲经常与冉洛学算账,也没瞧出端倪来。
冉洛不得聆雪欢喜,不曾与韩皇后禀过聆雪跟前的事儿,韩皇后对冉洛的便有几分不满,今日虽不知为何压去仁明殿,但若是落到韩皇后手中,怕要处置她了。
“我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桃香。”聆雪神色坚定,不拘想什么主意,也要保下冉洛才好。
冉洛曾受过那样的苦楚,就因着聆雪那日的滴水之恩,将她从雨地里救下来,便处处为着聆雪,这样的人,聆雪如何能置之不理。
韩容泽看着聆雪再次蹙起的眉心,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又带着一分宠溺:“我去仁明殿。”
“你又以什么保下姑姑呢,原是我身边伺候的人,你去更不合适。”聆雪更担心韩容泽被牵累,抿唇说道:“我去的话,总能知道是为着什么。”
她看过冉洛的眼睛,便能知道是为着什么,也好在韩皇后跟前周旋,可到底是要在韩皇后面前保下冉洛的,也要想个好的理由,不然被韩皇后看穿从前是骗了她的……
“我是你的未婚夫君。”韩容泽手上微用了些力气,让聆雪重新落座,目光沉沉的望着她道:“且安心便是。”
韩容泽说完,下了阁楼,聆雪跟下去,却只见着韩容泽淹没在雨雾里头。
楼下几人已经不玩了,贾馨宁见聆雪下来,不高兴道:“也是你太好性了些,连你身边的姑姑也敢动了,谁这么大的胆子?”
聆雪这会儿也不知道,既是韩容泽往仁明殿去了,她倒不好去,便道:“我回瑾兰苑看看,听说我宫里的小宫女被抬着回去的。”
端瑞指了茗茶道:“你往太医院走一遭,请个太医往瑾兰苑去。”
聆雪摇头:“是个小宫女,动用了太医院的人倒不好。”
端瑞道:“怕什么,便说是我指了去的,左不过我下个月就出宫去了,倒看哪个这会儿还要来与我为难。”
聆雪这才应了:“也好,说不得姑姑回来,也用得着。”
冉洛纵是躲过这一劫去,怕也要跪上好一阵子,这样的天气,跪完回来,腿必定难熬,有太医在,倒是好一些。
浅诺拿了木屐和油纸伞来,婉婉见状也要跟着回去,却被聆雪拦了:“你在这里我还放心些。”
聆雪说着,看了眼端瑞,端瑞点头道:“你去吧,等雨停了,再让婉婉回去。”
聆雪这才穿上木屐,往外头去。
贾馨宁不高兴道:“好好的接风洗尘,全毁了,你看是哪个奴才干的,打不死她,看日后哪个还敢动你宫里的人!”
聆雪听得这一句,人已经迈步出来,外头小满浑身湿透了,怕是过来的急,连油纸伞也不曾拿,见聆雪出来,忙打了个千:“郡主,谷雨被打了头,掐人中也没见醒来。”
小满说着,已经带了哭音。
小满与谷雨是一道进的瑾兰苑,两人总比旁人亲厚些,打身上板子,总不至于一下要了命去,打了头,却真说不好了。
聆雪满脸冷意,谷雨是瑾兰苑的人,竟也敢有人下这样重手,看来的确如贾馨宁所言,这人是欺她好性儿了。
茗茶跟出来,听得这句,也顾不上木屐了,拿了小宫女递过来的油纸伞,道:“郡主,奴婢现在立刻往太医院去。”
茗茶说着话,人已经钻进了雨里去。
聆雪也心急,疾步往瑾兰苑去。
待聆雪回了瑾兰苑,于太医已经再给谷雨包扎了,头上裹着棉布,旁边脚踏上还有一盆血水。
迎澜与于太医见聆雪进来,忙着请安。
“不必,先治伤要紧。”聆雪见谷雨还不曾睁开眼,问道:“太医,可伤得厉害?”
于太医回道:“回郡主的话,这个小宫女受的是外伤,被送回来的时候,被固定住了头部,倒不曾再伤着,若是二个时辰之内,能清醒过来,该是就无碍了。”
聆雪松了口气,让浅诺拿银花生赏人,于太医见着赏赐倒是愣了片刻,抬头瞧了聆雪一眼,这一眼,让聆雪愣了一下。
不为着旁的,聆雪以为,这太医是茗茶请来的,却不想并不是,于太医是被旁人指派来的,那人的官服……该是采买办的贺提辖?
“劳烦太医走这一趟,还请太医留个药方,好让谷雨好生调养。”聆雪说着,点了小满道:“小满,你陪着这位太医抓了药来。”
聆雪瞧了眼小满,见他衣裳还湿着,来来回回跑了这一趟,都不知身上是汗还是雨了,只得又补了句:“还得劳烦太医给他也开个方子,若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这于太医寻常多是给宫里有点脸面,或是有银子的奴才瞧病的,他走这一遭,是贺提辖给了他银子,让他帮个忙,没想到聆雪能到谷雨的房里来,便是来了,也只当聆雪是来问话的,待得了聆雪的银子,才有几分意外。
一般打成这样,该是遇着事儿了,一个粗使的小宫女遇着这样的事儿,别宫怕早就打发了去,哪儿还有赏银子给瞧病的道理?
再瞧聆雪连小满一个粗使太监也要给瞧了,才知道这是遇见真良善的主子了,难免多瞧两眼。
聆雪一颗心扑在谷雨身上,便没在意。
待于太医同小满出了瑾兰苑,撞见茗茶打了油纸伞来,身边还跟着霍太医,霍太医那可是专治棒疮伤的。
小满遇着茗茶,先打了个千,才道:“茗茶姐姐这是……”
茗茶也诧异着呢,怎么这儿已经到了一位太医了?
于太医行了一礼道:“贺提辖遇着一小宫女抬回来,一时心善,让我走一趟瑾兰苑。”
茗茶上下打量了于太医一眼,问小满:“怎么样了?”
小满往里头瞧了一眼,指了指谷雨的屋子,回道:“这会儿还没醒,这位太医给包扎了,正要去开方子,说是两个时辰能醒过来,就没事儿。”
茗茶松了口气,倒是一旁的霍太医有些尴尬了,为着个小宫女,将他叫过来的?
霍太医大雨天的,本就不乐意走这一遭,见于太医已经瞧过了,愈发不乐意再进去,便捋着胡子说道:“既是于太医已经瞧完了,那老夫便回去了。”
“霍太医再等等吧,许是一会儿还会有人回来。”茗茶说着将霍太医往里头请,与小满道:“那你快去快回,还不知道姑姑那边如何呢。”
小满重重点点头,拉着于太医急忙往太医院去。
于太医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知道这瑾兰苑似乎惹了麻烦,这一个还在里头躺着不曾醒来,一会儿还得再抬过去一个?
于太医带了几分好奇,却知道霍太医那边问不出什么来,便趁着给小满诊脉的时候问他:“这郡主与小郡主也是得宠的,且郡主还与镇国公府世子有婚约,怎么还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难不成你们瑾兰苑风水不好?这才搬过去多久?”
“呸呸呸”小满连呸了几声:“这位太医您怎么说话呢?我们郡主与小郡主好着呢,怎么就风水不好了?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对谷雨动了手,等谷雨醒过来问清楚了,看饶得了谁!”
于太医暗地里撇了撇嘴,却不再问了,一般能说这样大话的,都是没什么本事的,真有本事的,还问什么问?直接带人打回去了。
小满提着两兜子药往回赶,那于太医塞给他一套斗笠:“好好的药,不知多少银子呢,虽说郡主是给了银子的,也不能由着你们这么糟践不是?”
小满心里急,将两兜子药塞进怀里,戴了斗笠就跑了。
于太医收拾收拾药箱,往后头去,喝了两盏滚茶,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就见一人往后头来。
“呦,活菩萨回来了?”于太医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