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何时灭?”
高俅还只是试着朗诵了《满江红》,就被巢谷猛力拍了一巴掌:“不错,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高俅感觉这位老者是有意试试他的承受能力,便稳住身子,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掌,使得被拍打的那边肩膀痛得发麻,脸上讪讪的笑了笑:“这位长辈过奖了!晚辈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
“称呼好说,随便叫一声老头子也行。”巢谷很是随意地回着,使得高俅认为老人还没真正接受自己,便也随意地笑了笑,不再继续追问。一边的苏轼笑了笑,站起来在两位少年肩头轻轻拍了拍:“既然收了两个生力军,得想着法儿使唤一下,所以,我们还是回吧!”说着便朝外面走出。一边走,一边对着茶馆内的人拱手,临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对着满脸笑着送他们出来的掌柜与店小二叮嘱道:“像这种人流聚集的地方,得用心做好卫生打扫与消毒防护工作。”
高俅与乐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高俅面上还沉得住气,心里却乐呵的不行;而乐勉,始终是一脸傻傻的笑,一路走着,都有踩在云端的感觉——这就能跟在宰相大人身边做事了?
如他们,此时此刻,只要能跟着宰相大人做事就快活的有如做梦的感觉,可,作为苏轼儿子的苏迨,一点也没有身为宰相之子的那份殊荣。几天时间,他与欧阳莼一组,李武等三个年轻人各为一组,跑遍了受灾之地的大街小巷、乡村田野,收集了诸多灾民的需求信息反馈给苏轼,有时直接反馈给蔡京。
反馈给蔡京,苏迨是有意的。毕竟苏轼及他们这些前来相助的,都是客方,而蔡京是为杭州知州,为主导方。也因为如此,苏轼仅仅需要大手一挥,什么多处搭棚施粥、用大锅熬药、督促灾民洗澡、卫生防御等的活计只有知州衙门的人分层次去干。
每每受灾,像寺庙之类的便成了失去家园的灾民的临时汇集所,苏重与宋江等人的相遇就是在灵隐寺,也就是苏重来到杭州后的第二天。第一天的半天时间里,他溜达了知州衙门周边的城市街道,那时,街面上已经有差役盯着正在进行彻底清扫、撒石灰等,灰尘弥漫,他兜兜转转转了一圈,觉得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纯粹是遭罪。第二天,便去了灵隐寺。
灵隐寺给灾民派粥一般是一天两餐,这也是当下老百姓的生活习惯,早上的一餐晚一点,晚上的一餐早一点。苏重优哉游哉的到达灵隐寺的时候,正遇上派粥,场景不算太混乱,等待派粥的人都会依次排队,旁边也有两个差役在维持次序,谁乱窜,就会猛然给他来一脚。
派粥的小和尚有三组,每组俩人,一人舀粥,一人分发一个大大的黑面馒头,派发馒头的小和尚一边派发,还一边解说,说这是朝廷的恩德,体恤受灾之地的老百姓------有三组派发的人,就同时有等待派粥的三个队列,宋江一伙流浪儿那时已经有二十三人,二十三人很齐心,在寺庙内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为了不让其他人占了去,每次领粥,十个小一点的就在原地等候,把他们所占的一块风水宝地圈了起来,由另外的十三人代他们领粥。
小孩子的防患心里特别重,苏重溜达到他们身边,虽说衣着不俗,但也保不齐家里被水淹了,暂时找栖身之所?不管这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怎么想,反正看到苏重,就觉得不是自己的同类,顿时毛发都竖了起来。苏重也是无聊,看到这样一群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都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戒备地看着他,突然来了兴致,是以上前就要往他们中间钻。
“这是我们的地方!”十个小孩非常齐心地成排地堵着他进入他们的领地,那黑眼珠子似乎睁得更大,脸上还算干净,看来寺庙这边也算雷厉风行,昨儿已经让他们洗过澡了。
“真是大言不惭!怎么没见你们把头发剃了,去外面帮忙干活?”
“这----反正暂时就是我们的!”臭屁孩子似乎也觉得理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还是另一个看似也有七八岁的孩子抢白着回了这么一句。
“哦,你叫什么?怎么不去领粥?”苏重突然转了话题,看着那长得比他还壮实的小子发问。臭屁孩子嘴唇砸吧几下,好似在感受稀粥进入嘴里的滋味:“我---他们都太小-----”虽然他的回答绕开了主题,但,苏重也明白了——这小子就是被吩咐留下来领头占地盘的,正待继续询问,宋江等人领完粥过来了。
宋江毕竟大了一些,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让其中十人先把粥给了留在这里的孩子,那十来人继续去排队,他则把自己的一份递到苏重面前:“小公子要喝吗?”语气中隐含着揶揄的味道。
“喝!为什么不喝?”苏重接过边缘有些破损的大瓷碗,当着十几人的面,率先‘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跟着还大口地咬了一口黑面馒头,见十几人愣愣地看着自己,似浑然不知其意的道:“你们怎么不喝?味道挺好的,软糯糯的,特别爽口,只是这黑面馒头硬了一点,这些天煞的和尚糟蹋粮食了。”
宋江不觉噗嗤一笑:“小公子真是厉害!连菩萨般心肠的和尚都敢骂----想必小公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不知为何到此?”
“我啊----闲着没事干呗!”苏重昂着头先扫眼看了一下这大雄宝殿,很是气派恢弘,不觉对古建筑产生一种向往之情,跟着在里面踱了一圈,整个环境还算干净,似乎还用艾草熏过,混合着一股檀香,片刻后又回到一群孩子面前。这时,宋江已经去领粥了,在听到苏重的回答后,他也觉得这小屁孩的回答很充分——的确是闲得没事干,才会跑到这里抢他们这些流浪儿的一口吃食!把对苏重痛痛快快享用他递给他稀粥时的那一份好感完全抛之脑后,脸上拂过一抹无奈的笑,然后继续去排队。
刚才对他对峙过的小子见他又转回到他们这边,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怎么了?还没吃饱?没吃饱就自己去排队,别劳烦我们老大!”
“哦,他是老大,你呢?老几?”苏重心里暗自发笑,也斜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服气这臭屁孩子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比自己长得壮实。
“我啊---算是一个小头目!”臭屁孩子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道。
“小头目?---敢问你们这是什么帮?哦,还是先告诉我你及你、你们叫什么,可以吗?”苏重显示出一份低姿态,很是诚恳地追问。
“我叫关胜----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是谁?”
“关胜啊?----关胜这名字好!关羽的后人嘛,想那关羽义薄云天,他的后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最喜欢跟这种人结交了。”苏重眼冒星星的说着,一只手已经横在了关胜的肩膀上。
“咦!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关羽的后人?”关胜亦是眼冒星星的看着苏重,心说连我自己都有些迷糊。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围了过来,争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号,等到第二批去排队领粥的人进来的时候,苏重已经成为这个队伍的主心骨,一群四岁到十来岁的孩子围着他,听他讲孙猴子的故事。
孙猴子厉害呀!他们这些没有家没有固定居所的孩子都希望自己是孙猴子,弄一个美丽的水帘洞来栖身。
等宋江他们吃完,苏重这才道明了真正的来意,想依靠他们监督每一处灾民的聚集地上的人有没有洗澡、卫生打扫及防护得是否彻底、有没有哪个街角留有死角?不洗澡就不准吃晚饭。为此,他还特意找蔡京要了几道代表官府的令牌形式的东西。蔡京心里有些怀疑这个孩子是想捣乱,但,为人圆滑的他,即便有种这样的怀疑,仍然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几道所谓的令牌,心想就看看你这屁大点的孩子能玩出什么花样?反正坏了事有你那了不得的老爹顶着,与我这知州的干系也不大。
其余的倒还可行,监督人洗澡?这纯粹是穷折腾!可,宋江最终还是应下了这趟差事,虽说初初有一些迟疑,也是因为担心在外转一圈后,这么好的栖身之所被别的人占了,但,想到每日都能领到二十文(像他以及比他小一点的八岁以上的孩子都能领到十文、十五文不等,即便是最小的四岁孩子,只要参与了,也有五文的零花钱),这是好事。他们终究不能长期呆在这里,能栖身在此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很可能仅是半个月的时间-----后面的时间呢?他们吃什么?住哪儿?都是需要他这个领头羊要考虑的问题。
苏重后来了解到,宋江能汇聚这么多孩子,也是近段日子的事情,当初他们也就是六个人在一起,在江浙一地四处流浪,为了填饱肚子,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有少干。
都是可怜孩子!似乎还有一副狭义心肠,要不也不会连四岁大的孩子都领在身边。四岁大的孩子叫蒙珂,他能记得的也就这个名字了,其余的一问三不知,原本是与关胜这小子在一起。苏重在每个孩子肩头拍了拍,没有给太多承诺,只是表示今后跟着他不会饿肚子。但实际上他的头脑中对他们的安置已经有了一个雏形,只是还没开始实施,也不好过早表态。
但,仅仅是这样,也让关胜等孩子欢呼雀耀。宋江要显得沉稳一些,只是在一边微微笑着,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重让宋江把他们的人分成六组,他自己加进来,刚好每组四人,都是大孩子掺和小孩子这么搭配,以便照应,至于晚上歇息的问题,苏重与宋江也提前与寺庙的人打过招呼,虽然不一定是大雄宝殿,但总有他们的地方。分组的事情自然由宋江调配,苏重被分到了关胜一组,这也是关胜提前要求的。如果只是按照年龄,关胜当不到一组的组长,但这小家伙是自领一行八人入伙的,其中就有五人比关胜大,但却甘愿以他马首是瞻。
不过,现在这样的组合,提选一位组长,也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到分派事情的时候,不至于七嘴八舌。
宋江把分组人员定下来,临到苏重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轻轻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最后重重一拍:“对啊!你们都听好了,可别以为是闹着玩的,关胜与我这一组就是监督你们的,谁没有用心做事,谁就领不到钱---还有,在做事的同时,可以顺带收集更多的流浪儿---听好了,是流浪儿!也就是像你们这般的孩子,如果遇上老人,你们也可以记下来,我们往上面官府里面上报,我们这个队伍只需要十四岁一下的孩子,大的也不要,他们有的是力气,可以去找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