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音来了呀?”
袅袅而来的是个极美艳的女子,槐音起身行礼,阿政抬头皱着小眉头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又回家去了吗?”
女子点了点头,“你舅母很挂念你,改日带你一同回去。”
“他们从不认我,我也并不拿他们当家人,母亲不必替他们说话。”
“我乏了,槐音你也早些回去,平原君府上怕是已经乱了起来,我回来的路上听到哭声了。”
“诺。”
槐音看着女人出去,才拉了阿政做好,小声叮嘱,“你母亲也很不容易,你莫要总气她。”
男孩没有说话,埋头吃着碗里泡好的饼,槐音坐在桌前看着他瘦瘦小小的坐在那里,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他不要姓赵。
“阿政,你以后回秦国,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肯定是要带你走的,你又没亲人在邯郸,肯定会被人欺负的。”
男孩的头发很好,输的很整齐,大概是饿了,吃起饭来也是狼吞虎咽的,满头大汗,小槐音听到他说这话高兴极了,“在邯郸到底是谁受欺负更多呢。”
“我还小呀,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仇的。”
槐音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起身往外走,“我要走了,你吃完自己洗碗。”
有的人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的命运,平原君就是那样的人,他的死亡,让无数赵国人夜不能寐,恰在此时传来了秦国新立太子之事,立的正是那位曾经在邯郸为质的嬴子楚,而秦国太子曾在邯郸可谓备受欺凌,如今他得势,赵国该如何自处。
赵国人并不笨,在嬴子楚被立太子的消息刚一传来的时候便立刻有了动作,当时是午后,槐音陪着阿政在院内练剑,赵姬正在午睡,敲门声一响起,槐音忙收了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有长长一队,为首的几人槐音曾在平原君府上见过,忙躬身行礼,“先生。”
“请问公子政何在?”
自己父亲被立为太子,消息却是由别人传来,对此消息赵姬好像并不惊奇,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对她来说什么样的消息都没什么差别,槐音叫她的时候,她拢了拢头发,懒懒的说道:“知道了。”
槐音倒了水,跪坐在一旁,听着阿政和那些满脸堆笑的人寒暄,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求和了,要送阿政回秦国,槐音心内一喜,抬头看阿政,他面色如常,当回秦国的日子近在眼前了,槐音突然发现或许自己以前想的太天真了,赵姬和阿政都是秦国人,他们回秦国理所当然,可是自己,是赵国人。
“各位大人久等了。“
赵姬缓缓而来,坐在了阿政旁边,“奴家是赵国人,政儿出生在赵国,他也是我们赵国人,如今承蒙王上眷顾送奴家和政儿归秦,奴家与政儿今后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时刻记着我们是赵国人。”
“如此便再好不过,从今日起由宫内派人来照顾二位起居,并由在下与赵将军送二位回秦。”
住的只是普通的小院,此时天色渐暗,槐音起身掌灯,送到那位姓赵的将军案前时,他轻轻按住了槐音的手,朝赵姬笑道:“我们府里的丫头怎么跑到夫人府上了,叫我等好找。”
槐音并不认得这位将军,但平原君府上确实有几位将军,槐音忙跪在一旁,不敢作声。
“政儿年龄小,却少玩伴,我们与府上相距不远,偶然遇见槐音,奴家便自作主张叫丫头有空过来与政儿作伴。未曾禀报,是奴家的不是。”
“罢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常说家中清冷苦闷,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孩子在身旁嬉闹,还说要收槐音做干女儿。”
天地良心,槐音连平原君夫人正脸都未曾看清过,何时有这么深的渊源了,心一路降到了谷底,刚才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质子在国中,怎么可能放任不管,是自己年少蠢笨,竟然以为自己常来与这位秦国质子作伴无人发觉,原来从头到尾早在算计之内。
“走吧。”
出门的时候,槐音也没敢回头,听到赵姬声音很轻但很严厉的斥责着儿子。
又下雨了,赵将军要进宫回禀,叫侍卫送槐音回去,没有伞,一路走回去浑身都已经湿透了,被送到了当家主母屋里,平原君的夫人是魏国信陵君的妹妹,据说当年也有倾国之姿,如今到了暮年,风韵犹存,打理着赵府内大小之事,颇有威严,看着跪在地上一直都发抖的小丫头,轻叹,“我知你心软,但你要明白,如今七国纷争不断,你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但可能因此给自己国家埋下祸根。“
“奴婢知错,请夫人责罚。”
“唉,此事王上已经知道,但你年龄尚小,我们也会为你求情,但丫头你要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谢夫人。”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诺。”
住的地方也换到了夫人院里,同住的是两个大丫头,晚饭后都去服侍夫人了,槐音一个人留在房内,换下浑身的湿衣服就钻进了被窝里,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当时阿政说,你帮了我,被人发现,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果然是这样。
不知何时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很快进了屋子,槐音闭上眼装睡,听到赵夫人说道:“怕就怕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王上并未多说什么,母亲会不会想多了,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很快都会忘了的。”
“但愿如此。”
后来门又轻轻的关上,槐音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屋子,一夜无眠。
本来还有些许期待,直到赵将军远行归来,说起已送阿政母子归国,槐音也终于没了期待。
回了秦国好久,阿政还是不习惯,咸阳的冬天很冷,宫内锦衣玉食的日子与在邯郸时截然不同,无论习文练武都有专人教导,连衣服都有大批的宫人帮着穿好,自己只要伸开手站在那里,她们很快就能帮自己穿好。
而父亲,他对父亲没多少记忆,如今相见,总觉得陌生,母亲还是老样子,因为槐音的事情,阿政与母亲到现在也没有说过话,母亲也不再搭理他。
“情势所迫,如果要带那丫头走,我们母子很可能都走不了。”
“我明白,只是个孩子,阿政很快也就忘了,你也莫放在心上。”
阿政听到父母这样说起槐音,他只能一口气跑出来,一直到了宫门口,从邯郸到咸阳走了整整三日,三日的路程,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槐音了,自己在秦国宫中锦衣玉食,她仍然在赵国缺衣少食,受苦受难,又会因为帮过自己背上怎样的罪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