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挺面容僵硬,动作停顿,错愕和惊异在眼里惊鸿一现,愣住的这一刹那,离他最近的两个大汉方向一致,齐齐提刀砍向了他和小豆。
他抓起小豆,用灵敏的身手躲开了致命的攻击,只是身上的伤势的确不能让他打持久战。
看着她跳下去的那瞬间,他觉得他快要疯了,他的想法让他后怕,让他感觉自己在沦陷!当时的他想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这个女人果然有毒!他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能太过靠近,否则死无全尸。
可他偏偏还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说的话,站在悬石顶端那一方咫尺寸土上,就在那群人再次挥刀砍向他之际,他抱起小豆,一个腾空回旋一跳,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剑,瞄准目标将它甩飞了出去,直击其中一人的喉间,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剑身。
“嘣咚”,肥大而又沉重的身躯应声倒地,灰尘被风带起,霎时灰蒙蒙的,包裹住了身体。
只听得其他三人齐齐疾呼一声:“小弟!”
杨挺随着重力自由下落,没一会,就发现了悬石下面有个洞穴。洞口不大,且它被粗细不等的墨绿色藤条垂直覆盖着,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此处有个藏身之所的!
他立即扯住一条较粗的草藤,借着崖壁之力跃进了山洞!
山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太阳已经落山,就算挑开所有藤蔓,也没有多少光线可以照射进来!
小豆安全着地后,松开抱着杨挺的手,自顾自地抹泪,抽咽了起来:“大王,夫人她,夫人她会不会死啊?就像我爹娘一样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品尝过生死离别滋味的小豆,可想而知这在他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亲人一样可以依赖的人,居然再次当着他的面消失不见,心中难免有些绝望。
杨挺没有回答他,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有事没事。他也不想欺骗一个小孩子,或者说他不想自欺欺人。
他果然还是希望她可以没事的吧!他一定是脑子不正常了才会这么想。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朝廷派来的细作。
在满江红酒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她是故意来接近他的,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丞相之妻,那个用十里聘礼迎来的新娘,在京城可谓轰动一时。
他见过她!他在人群中,她在花轿前。
在花轿落地的时候,她顶着红盖头弯着腰,跨了出来。一阵风带起了红盖头,吹落在地,倾世容颜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一眼难忘!
所以他主动靠近了她,想来了个将计就计!省得她还要浪费时间怎么去勾引他。他只是想尽快知道朝廷的目的,先下手为强,将她带回了风鸣山寨!
虽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还是派人跟踪她,获悉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让他以为她只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而已,所以趁着抓到朝廷要臣之际,故意试探她,想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可笑的是,她一心只想逃跑,只是纯粹得想要自由。
自由对他来说相当奢侈,他没有自由可言。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却是她的丈夫、一国的丞相——刘禹承!
他怎么可能放过她,至少也要充分利用她来解决掉刘禹承,不折手段
但谁都没料到,她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孩子,甚至现在还奋不顾身地救了他。如今她把安全之地留给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身在何处,还是已经葬身于崖底。
他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山洞内壁上。他承认自己很混蛋!自诩为大王,却被一个女人保护了,还救不了她。
本想舒缓不良的情绪,谁知这一拳下去,整个山洞立刻摇晃起来,泥土砂石纷纷坠落下来。
小豆害怕得哇哇大哭,还以为洞要塌方了。
杨挺眼疾手快地护住他,并捂住他的嘴道:“别哭!若被上面那些人听到了,恐怕我俩过不了今晚,夫人就白死了!”
小豆瘪着嘴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内心的酸楚只能随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出来,他嘴硬道:“夫人没死!”心里固执地想着夫人那么善良,是不会死的。以前常听寨子里的老人说好人有好报,他相信夫人那么好的人肯定还活着!
杨挺看着小豆那倔强的眼神,不作声!或许她真的会没事!
不多久,山洞渐渐平息了摇晃,还有一些小碎石不安分地偶有下落,砸到他身上,已不痛不痒。
手上鲜血淋漓,身上的伤口也裂了开来,他靠着墙,缓缓坐下,体内气息不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豆听到声响,从包袱里拿出火折子,点着。
眼前的一大滩血迹,让他慌了神:“大王,你流血了,怎么办?”
杨挺摸着他的头,虚弱地说道:“没事,睡一晚就好了!”
小豆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好些干粮,递给杨挺,道:“大王,先吃点东西补补身子。”
“不用,本大王不饿!你自己吃吧!”她下落不明,他哪有心思吃东西,不再理会小豆,开始打坐疗伤。
等明天破晓时分马上离开这里,他得去找她!
山涧之处,密林荒石,黑灯瞎火。突然密林深处出现一个微小的光点,移近再移近,有一个人正举步维艰地前行着,背上有一个行囊,右手还举着火把,左手一路抓扶岩石藤蔓,嘴里还碎碎念叨着:“这杨兄也真是的,说好在山腰处等本公子的,偏偏不见人影!现在天都黑了,往哪去找啊?”
唉,难道今晚要露宿密林了,可是外面虫蛇鼠蚁小动物太多了……
正当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身子陡然间摔了出去,连火把都握不住甩出了一两米远。“哎哟喂,这什么东西,害的本公子摔了一跤……”
真是屋落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尘土,捡起火把回头走去,他倒是要仔细瞧瞧是什么东西闹得他这么狼狈不堪!
有道是好奇心害死猫!这只猫还是一只不怕死的猫!
高举火把,从他自己脚边开始照起。
咦,这是衣服吗?是男人的衣服!带着疑问再往前照过去,突然间一张血淋淋又带着惨白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饶是从医多年的他也控制不住地惊声尖叫道:“啊!”
是个死人?他踢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脚,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的死了?
凭着大夫探究不息的精神,他状着胆子凑上前,火把移到那人的头部,这下看得一清二楚,连连又吓得他倒退了几步。
他深呼吸一口气,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就是家常便饭了,战战兢兢地提起火把,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起来:“脸上多处划伤,都看不出原先长什么样了,这划痕粗糙不整齐,不像人为。啧啧啧,实在可惜啊!咦,胸口处有刀伤,这刀伤可真够长的啊……”
一手摸脉门一手探鼻息,指尖感受着微弱的呼吸和若有似无的脉动,他呼出一口气,惊叹道:“活着!真是命大啊!可惜身上多处骨折,虽不严重,但也够你躺个一年半载了。这么看来此人必定是坠崖咯,或许还正被仇家追杀!这脸上估摸着是被树枝藤蔓划伤的划痕,就算愈合了也会留疤!幸好,你遇见了善良如斯神医再世的本公子,本公子就舍身救你一命吧!”
至少还有个活人陪着他。天黑,外加路不好走,他要等天亮了再出发。有个活人在,他不至于那么孤单。
他将火把插在地上,用乱石块固定住它,再放下行囊,从里面拿出一卷布,“哗啦啦”地摊开布卷,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功能各不相同的医疗器具。
他从中选了一根银针,针尖递到火把外焰上烘转了几下,然后分别在那人身上的各处穴位扎了个遍,再试着将全身骨折之处慢慢地接骨和正骨,还要做固定关节。这个程序比较繁琐,断裂的骨头比较多,还得一处一处地找出来,再做矫正和固定。
想着胸口之处有一条贯穿左胸到肚脐的刀伤,必须先做一下消毒处理。可当他扒开外衣,扯开里衣,最后还摸到了一件滑溜滑溜的丝质面料的衣服时,低头细细一瞧,这一瞧吓得他可够呛,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为了证实自己心里所想,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了那人看似平坦的胸,突然尖叫道:“啊!”不会吧!真的是个女子!
他早该发现的!把脉的时候以为她受伤严重,导致体内阳虚阴盛,谁知她真的是个女的!
这下可如何是好!世上女子最在意自己的容颜,要是她醒来发现自己的后半生只能靠裹面纱过日子岂不是伤心绝顶!要是,要是最后她嫁不出去,要是她想以身相许来偿还他的救命之恩那可如何是好?
他最不喜欢与人纠缠不清了!尤其是女人,太烦了!可也因为她是女人,他不能见死不救啊!
怎么办?弃尸荒野,不管她?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反正她本来就是要死在这荒山野岭的人。可是救人都救了一半,作为一个有强迫症的大夫,怎么也狠不下心不去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