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炀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她摇了摇头,而后极轻的推开门。
看着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手边还摆着三四个酒坛的梁狐如,红夜南的眸光略晃,宇文炀便带着她进了门,而后合上门,带着红夜南落到了殿内的屏风之后。
三四个酒坛,差不多已经有三个空了,倒在地上,还有一地被拍开的酒封。
窗子大开着,冷风朝着殿内灌入,梁狐如却是抛起手中的铜钱,低头看着看着,梁狐如忽然抑制不住的大笑,而后一把拽过了一坛酒,朝着口中灌下。
差不多又是一个空酒坛,梁狐如也倒在了地上,张着口,好似是在呢诺着什么。
宇文炀眉头一皱,红夜南知道他听清了,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
宇文炀闭了闭眼,而后握着红夜南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地划写了四个字——“命中无我”。
红夜南心头一跳,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梁狐如枕在地上的脸,和他一开一合的口型,一颗心往下沉。
梁狐如又算卦了?他算了什么?谁的命中……
风灌入殿中,扫过红夜南的颈侧手臂,梁狐如头顶的发髻本就有些散落了,簪子再固定不住发冠,一下子散落开来,“叮”的一声砸在地上。
“走吧,他醉了,你眼下问不出什么来了。”一瞬间,宇文炀抬手覆上红夜南的双眼,在她后颈轻按。
红夜南还未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软下了身子。
宇文炀抱着红夜南从暗处走出来,目光垂落到梁狐如的身上,也有几分沉凝。
风拂过,梁狐如乌黑的发丝一寸一寸下滑,散落了一地,却好似是染上了薄寒一般,有些发灰发白。
看着这一幕,宇文炀却是越发的揽紧了红夜南。
方才梁狐如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司漱玉的外公。
司漱玉与他说过,卦师给一一般人算卦,只相面摸骨,若是要用到什么,那也就是摇签,可若是要占卜,便不似算卦那般只能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占卜往往会更为准确,甚至不会出错。
只不过……真正懂占卜的人,便不会说自己在卜,而是在问。
以自身有的东西作为交易,问人,问事。
而若是不能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来,往往是问不出来的,而占卜之术,最为通用的……便是命。
以命问命,折寿卜未。铜钱的个数,便是折去的寿命几何,而龟甲的纹路,能摸索出答案。
宇文炀方才……怕梁狐如那一卦,直接耗光了自己的所有寿命,怕他死在红夜南面前,让红夜南为止歉疚一生,这是宇文炀不想看到的。
而眼下……梁狐如好似还有气在,只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叹了一口气,宇文炀带着红夜南顺着大开的窗子跃出门外,临走前随手顺了桌案上的一只毛笔甩回,击碎了梁狐如身侧的两只酒坛。
“嘭。”碎裂之声极大,宇文炀听着宫人朝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拥着红夜南,借着夜色离开。
红夜南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梁国皇宫之中。微微仰起头来,看着透过窗棂落进屋子里的光,红夜南略微恍惚了几分,而后又想起了昨日宇文炀带着她去见梁狐如,结果却把她打晕了!
抬手揉着眉心,红夜南从床榻之上翻身起来,垂手,却见着自己身上被换了一袭火红的……嫁衣?
红夜南攥了攥拳头,看着床边的一双红鞋也顾不了,穿上便推开门,却见着门外是一个小院子,而宇文炀身上亦是一身大红,遥遥朝着自己望过来。
红夜南怔了一下,便见着宇文炀朝着她走过来,而后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手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声音轻缓,“红夜南……你,可愿为我妻主?”
红夜南倏然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却是下意识的蹲下了身子,与宇文炀平视,张了张口,话语之中略带了几分颤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妻主。红夜南自然知道,梁国女子皆可“三妻四妾”而所纳的男妾,便称女子为妻主。
可……
“我愿奉你为妻主,在梁国,于你行嫁娶之礼,你可愿意?”宇文炀望着红夜南,眼中不带笑意,极为认真。
红夜南张了张口,却是顺着宇文炀落在自己手,握住,收紧,却是有些想将他的手拽下去,说让他别闹了。
他是玉国的八皇子,她也并非是梁国女子,他……
“越女在上。”宇文炀将红夜南的手背贴在眉心,一字一句,极为坚定,“我今日始,奉红夜南为妻主,发誓一生一世不背叛,不另嫁娶,生死相随,若有违誓,双目尽戮,吞剑入喉而亡。”
红夜南听着他的话,有些发怔的看着宇文炀低垂在自己手背的头,指尖收了收,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不另嫁娶,生死相随?
看着红夜南发愣的样子,宇文炀眉眼总是染上了几分笑意,“红夜南,你可否愿和我立一样的誓?在梁国,有违此誓者,多半不得好死。”
“我……”红夜南望着面前的人,到底是开口,“越女再上,我今日始,愿为宇文炀之妻……”
红夜南未说完的话,却是被宇文炀打断,“够了。”
他贴近她几分,“如此就够了。”
红夜南略吸了一口气,“好大方。”
他立下了那么重的毒誓,却一句一生一世都不让她说出口。
听着她的话,宇文炀却只是无声的将她拥的更紧。
他只是不敢想,若是红夜南真的愿与梁狐如在越女节登上高台,重现戮目吞剑,那他该有多绝望。
因为不敢想,所以便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另一边。
“十四公子这……”一干太医最前面,一个老者满目愁意的看着国君膝上趴伏着的少年,明明是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却是满头的灰白色头发,面色灰败,气息几不可闻,好似下一瞬就会彻底绝了气息一般。
“说。”
“公子这是……寿命将近的脉象啊!”老者凄凄艾艾的跪下来,随着话语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