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八。”梁棠的声音很轻,不愠不怒,好似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还有几分发愣。
她的阿如还那么小的年纪……才多大?
她还未替他寻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还未管束了他一身的骜骨,给他一个王爷之位,让他一生顺遂。而眼下,就有人和她说,梁狐如要死了?还是寿命将近?!
“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棠一双冷眸朝着一旁跪着的六七个宫女扫过去,带着刻骨的寒意,“说,一个一个说,公子死了,我要你们也陪葬!”
“国君……”有一个小宫女咬了咬牙,却到底是膝行过来,顶着梁棠的目光颤了颤,却到底是展开了手掌。“昨夜我们听到动静过去,看着,公子……好似,好似是在占卜,龟甲……龟甲也碎了一地……”两枚铜钱自她指缝漏下,叮当两声砸落在地上,伴着宫女的话,落入了梁棠微缩的瞳孔。
就在梁棠伸出手,指尖颤抖的点着那个宫女,似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听着自己怀中的人好似是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连忙低下头去看。
“阿姐……”梁狐如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掀起了几分,有几分奄奄一息的羸弱,“别……”
“我不责她们,你出了什么事,我从未责罚过你身边的人,我知道是你顽劣。”梁棠微颤的双手,拢了一把梁狐如灰白的发丝,紧咬牙关,“可你到底是在算什么,要什么?你说出口,只要世上有,我想尽法子给你!你何须去算?!”
梁狐如缄默。
梁棠却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启,“那个红夜南?!”
是了,一次一次,梁狐如全然不听她话的,只有两次,一是不顾一切杀了南楚太子,二是不听她言带伤出宫,只这么两次,都和这个女子有关!
“阿姐,我只是不甘心。”梁狐如有几分疲乏了,眼睫往下落了几分,却又努力的睁开,看着梁棠,轻声道,“就是因为阿姐……我开口要的,都能为我寻来。所以……有这么一样我得不到,就算阿姐出手,也不能给我的东西……我就不甘心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梁棠觉得自己心尖都在颤,“是不是我责打你过分了?你可以要阿姐的命,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死?!”
“不……不要了。”梁狐如阖上双眸,气息未绝,梁棠朝下一看,有几个太医不必多言,便径直上前查看梁狐如的病况。
有宫人端着药朝着这边疾步而来,手中的药却一滴未洒的端到了梁棠面前。
一碗又一碗的药灌下去,梁棠也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一直到第十日的时候,梁狐如才再次睁开眼睛。
然而这一次,梁狐如的双眸却不复之前的灵动澄澈,而是蒙上了一层阴翳,朦朦胧胧的,似乎无面面具的那层白纱。
梁棠心力皆卒,十分悲痛的看了梁狐如一眼,却是喃喃着开口,“醒来就好。”
梁棠从床榻边站起身来,却一下不晃的走出了门外,背脊挺直。
红夜南再见到梁国国君的时候,后者是在梁国的后花园之中,双十年华的女子发髻入云,坠满了云簪碎玉,一袭华丽的龙袍覆身,在百花之中设了一张重椅。
梁棠倚在椅子里,微微阖着双目,身边有宫婢给她打着扇子,见着人来了,才止了动作,在梁棠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君主,人来了。”
梁棠缓缓睁开眼睛来,看着红夜南和宇文炀缓步而来,眉微蹙,却是轻声道:“南楚使臣,玉国八皇子,你们在梁国,也待了有些时日,差不多该告诉我,两国能给我大梁带来几分利益了吧?”
红夜南与宇文炀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意外。
他们自然知道,梁国国君若是看他们斗不起来会另寻他法,却没有想到,梁棠会那么快就将这件事情开诚布公的谈。
“要我说,南楚和玉国,都无意与梁国结盟罢,若是如此,你们又何必继续愚弄朕?”梁棠目光直直的看着红夜南,“而你,据说本不该是南楚国人,却是楚皇在玉国带回的义女?”梁棠咬紧了“玉国”二字,扫了宇文炀一眼。
宇文炀自然不会怯,略微对着梁棠行礼,“我择日将返玉国,不再叨扰国君。”
听着宇文炀的话,梁棠并无意外,只不过是望着红夜南身后缓缓盛开的花发怔,未等红夜南开口,便抬了抬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走吧,都走吧,给你们一日时间,若是不走,我便要后悔了。”
只这么一句话,梁棠便又复闭上了双眼。
红夜南似是想转身离开,然而却是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国君,还有一事……”
听着红夜南的话,梁棠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在她身上。
“我想见十四公子一面。”
红夜南的话音落下,梁棠的目光骤然冷厉了下来,瞪着红夜南,一字一句,“你要见他?他是我梁国的十四公子,是你想见便能见的?这些日子,他谁也不见,你走吧。”
梁棠怕她若是继续把红夜南留在自己眼前,她会忍不住杀了她!
“也并非一定要见到十四公子……”红夜南垂下眼睑,“只不过我来时……曾受十四公子之请,来梁国治一个十四公子极为在意之人的病,可到了梁国之后我却一直都未见到病人……”
“你走吧,我说那话,不过是想让你来梁国,说来唬你的罢了。”红夜南听着一声轻笑,而后便是梁狐如熟悉的声音。
然而听着这声音,反应最大的却是梁棠,她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梁狐如并未露面,只不过在一盆极大的花树之后立着,朦胧露出一点儿身形。
说完这句话,梁狐如也未继续停留,径直便转了一个方向离开了,好似只不过是无意间走到这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而已。
梁棠二话不说的循着梁狐如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红夜南看着梁棠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怔,却是在过了一会儿之后收回了视线,循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的离开。
……
“阿如!”梁棠喝止住梁狐如的脚步,声音却软了下来,“别走了,她没跟过来,跟来了也会被拦住,不会看到你的。”
“阿姐,我没怕她跟来……”
梁棠苦笑:“那你何必来?又何必避着她?”
梁狐如转过来的脸色苍白无比,却是带着几许笑意,“我不过是出来走走,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便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话而已……”
“够了!”梁棠冷了脸色,“我也不愿意外人瞧见,瞧见我的蠢幼弟做了多愚昧的事情,回去吧,我让她们择日就离开梁国,日后你便不会再见到她了。”
听着梁棠的话,梁狐如张了张口,却到底是低顺的点了头,“这样……也好。”
“你与她说,让她治病,你想让她治我的心疾?”梁棠吐出这句话,不等梁狐如开口,便自述道,“不必了,我的病,我最清楚不过。我本想过,日后将皇位传给你,可你却是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体……”
看着自己面前几乎要融在百日里的梁狐如,梁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便不该总是顺着你,更不该让你学占卜之术……我还心存侥幸,希望你会了这个之后能够趋利避害,却没有想到,却是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