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中,转眼到了四月。中考时间是在六月份。而四月中旬颍河一高有场尖子生选拔考试,考中的同学在中考时颍河一高可以降分录取。石桥镇一中徐丽君、张小锋、蔡英杰、周文辉、陈良宇和另一班五个人总共十人参加。
杜仁礼本想以自己的成绩考上高中毫无问题,经过这场考试,发现石桥镇的教学水平与县里相差得有些大。除了语文、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后面的大题难度之高从未见过。下来与同学们一讨论,大家的感觉都差不多。因此,他先把手中的小说稿子放下,买了些习题书,专心复习。
果然,成绩出来后,除了杜仁礼和徐丽君的成绩刚好上了尖子生录取的分数线,其他人差得远。
同学们学习也更加刻苦起来。因为交建校费一事,班里留下的同学大都是一心向学的,家里也支持让孩子读书有出路的,因此班里的学习气氛竟从未有的高涨。
这一日,三川市的一所中专——大华艺术学校来石桥一中宣讲,欢迎大家报考大华艺术学校,并向学生们展示了校园风景和学校开展的各种活动图片。
乡下的同学县城都很少去过,哪里见过这样包装精美的图片?看着照片里五层高的教学楼,还有减免学费、三年就能工作的诱惑,贫苦的学子有些心动。大华艺术学校的老师最后道这一周末是学校的开放日,同学们要想报考,可以亲自去看看。
蔡英杰问杜仁礼:“小锋,你去吗?我觉得挺好的。现在中专的分数线和高中差不多,只要上三年就能分配工作,还不用交学杂费,我想去看看。”
杜仁礼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周文辉听说他们俩要去,便说一起去,另外班里还有周东升及其他两三个男生也说去看看。大家从没独自去过三川市,便相约周日早上一早骑车去。
三川市离石桥镇有四五十里地,到了周日这天早上,大家起了个大早,在学校门口集合后,还有另一班的几个男生,十多个人一起骑车去市里。
众人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地方时,见学校门口拉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横福:欢迎莘莘学子报考大华艺术学校。一边几位年轻的老师见有咨询的同学来,忙迎上来领着大家参观学校。
与石桥一中简陋破败的校舍相比,大华艺术学校有着五层的教学楼,三层的宿舍楼,还有单独的餐厅、浴池。一帮十五六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规整的校园,心里都道没白跑一趟。
参观完学校,老师拿出一沓宣传单,对一众同学说:“你们回家向同学亲友宣传一下,也欢迎他们参观报考大华艺术学校。”
杜仁礼翻了下宣传单,问道:“老师,我们都不是学艺术的,能考上这里吗?”
老师没想到还有人提问,怔了一下马上道:“当然,只要你们的文化成绩上线,都可以来这里。”
“那我们来这里学什么?”杜仁礼又问。
“什么都可以学。舞蹈啊,弹琴啊,画画啊,只要你喜欢。”
“可这些不需要基础、需要从小学习吗?我们连琴都没见过。”
“这个不是问题,只要你来了学校,学校都会好好教的。”
“我们学了这个,将来做什么?会分配到哪个地方工作?”杜仁礼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各地剧院、学校,什么样的单位都有。这位同学,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来,好好学,就能有好工作的。”
离开大华艺术学校时,已经中午了,一众同学又累又饿,便在一个小吃摊上随便买碗面条吃。
等面的时候,杜仁礼对同来的同学道:“你们有没觉得这事太便宜我们了?这么好的事儿,不交学费,还分配工作,我们什么都没有,能轮得到我们吗?还有,如果这么好,学校何愁生源,跑到我们乡下去做宣传?”
周文辉点点头:“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儿悬。以前考中专的分数线比高中高得多呢。这两年和高中差不多了。”
蔡英杰嚅嚅道:“他们这学校建得这么好,怎么会骗我们呢?”
其余的同学听了,也附和道:“他们还去学校宣讲了,要是骗人的,怎么会进咱们学校?”
此时,没有网络,大多数人们对报纸和电视上宣传的内容深信不疑,更不用说大华艺术学校态度友好,亲自去石桥一中招生宣传,在学校里举行开放日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杜仁礼问班主任刘卫国大华艺术学校到底怎么样。刘卫国做了一二十年的老师,对当下的情势比杜仁礼了解,他以为杜仁礼想考中专,劝他道:“老师虽不敢肯定,但中专生确实没有以前吃香了。要是以前,像大华艺术学校之类的哪里会跑到我们这里来招生?所以,你能读高中还是要读高中,不要想着读中专,现在说包分配,谁知道三年以后会咋样?”
班里想考中专、师范、卫校的女生占多数。此时,虽然男女上学平等,但想想那多出来的七八年的学费,光靠种地去供应一个大学生实在吃力。再加上农村家家都有两三个孩子,绝大部分都有男孩,女孩们又多体贴父母,因此,想上师范、卫校中专的学生有很多。
刘卫国把对杜仁礼说的话又在班里说了一遍,建议大家尽量上高中。但像周东升这样年龄超出同学们一截的,最好只能上中专了。
因为要中考,今年的麦假只放了两天。姚春兰为了不耽误儿子学习,让他在家只干些轻点儿的活儿,专心读书。
转眼到了中考的日子。因为要考两天,所以参加考试的师生需要在县里住两个晚上。学校定了统一的宿舍,由初三的班主任和年轻的老师带领,头一天便坐上面包车,到了住宿的旅馆。
大概考虑到乡下同学们都不宽裕,学校定的旅馆临着国道,一张屋子里好多张床,两天的住宿费一人十元。到了晚上,外面灯光闪烁,车来车往的声音不绝于耳。旅馆离考试的学校走路得要半个多小时。但同学们和老师好像都没有觉得有什么,该看书的看书,该热闹的热闹。
陈良宇不与大家一起住。他父亲陪同他参加中考,在考试的学校附近定了旅馆。他邀杜仁礼一块去,杜仁礼拒绝了。
大家刚赶到住的地方,老师忙着分配床铺时,徐丽君的父亲徐正刚来了。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徐丽君跟着父亲走到外面。
不一会儿,只见徐丽君又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班主任刘卫国上前与徐正刚招呼,徐正刚脸上有些尴尬道:“小君不愿跟我住别的地方,还请刘老师多多照顾些。”
刘卫国对徐丽君道:“你咋不跟你爸去住?咱们这儿人多,一个老师照顾这么多人,哪儿有家里人照顾得全?”
徐丽君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我想和同学在一块儿,熟悉些,你不用管我。”
徐正刚神色懊恼,见同学们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只好道:“那好吧,你自己注意点儿。天热,别吃凉的,小心拉肚子。等考完了我再来接你。”
第二日一大早,同学们像在学校一样按时起床洗漱,大部分同学还是第一次住旅馆,好奇兴奋得叽叽喳喳。
洗漱过后,刘卫国点好班里的人数,便领着大家去外面吃饭。李卫涛起来早,看好了一家早点摊,对大家说:“这里干净些,大家就在这里吃吧。不要乱买东西吃,要是考试时拉肚子可没人管。”
同学们依言各买了自己的早点。杜仁礼买了一碗粥,四个包子,蹲在一边正准备吃,见蔡英杰慌慌张张的,问他怎么了。
“我带的钱不知丢哪儿了。”蔡英杰急得满脸通红,“这可怎么办啊。”
“你别着急。我这里有钱,先借你。”杜仁礼掏出二十元,“够不?”
“十块就够了,谢谢你了,小锋。”
等大家都吃完饭,老师领着大家向考场走去。石桥一中的考场就在邵南村的高中。高大巍峨的校门,现代化的教学楼,有整个石桥一中大的操场铺满绿油油的草坪,让老师和同学们赞叹不已。
许多人只是在电视上见过邵南村的报道,此时见了比大华艺术学校还要美丽的校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场考语文。李卫涛拍拍杜仁礼的肩,道:“不要紧张,好好考,把你平时的成绩发挥出来就行了。老师相信你。”
杜仁礼点点头:“谢谢老师,我会的,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多少年后,当杜仁礼陪同自己的孩子去中考时,想起那场考试,想起乡村的老师和同学,感叹万分。那时没有补习班,没有紧张的师生关系,没有焦虑的父母,一切都简简单单。简陋的旅馆、简单的饭食,同学们欢快的笑声,如此亲切而遥远。
上午考试完后,离下午开考有三个小时,老师怕同学们乱跑,又把他们带回旅馆,路上找地方吃了饭。
就这样,每次考试要来回走一个多小时,在第二天下午终于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