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河一高的元旦晚会再简陋不过。没有舞台,就把操场上一处高高的台子作为表演场地,同学们搬着凳子都坐在操场上。
虽然天很冷,但年轻的内心火热无比。同学们平时被拘在课桌上拘得有些过了,晚上好容易有一次放纵的机会,平时木讷的人也变得活泼起来,于是什么样的节目都有。
每个班级报上去的节目先要经过教务处审核,一个男生跟着电视学着迈克逊的样子边跳边唱了一阵,直接不通过。虽然经过教务处那帮老头子的检验把关,留下的多是中规中矩的节目,但从中还是可见十六七岁年轻人不羁的内心。
有说相声的,有跳舞蹈的,有吹笛子的,有唱戏曲的,班主任终于不再在背后盯着,让你感觉在做贼,于是操场上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节目里唱歌的最多,相对于别的节目,这个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演出服装,只要你嗓子好,唱得像原唱就行了。
终于轮到徐丽君出场。
她抱着比她体型还大的古筝,刚走上台,下面本来议论纷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下面周文辉小声对陈良宇道:“唉,以前我们都以为徐丽君家里很穷,除了身上的校服就没衣服换。现在,你看,那架古筝只怕够我们两年的生活费了。”
陈良宇笑:“古筝是值些钱,不过好像学琴的学费更贵。我们都被她骗了。还是小峰眼光好……”
“小峰眼光咋好了?”周文辉问。
“没事,我只是说说。快看节目。咱们石桥一中的牛人。别错过了!”陈良宇看着另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台子的张小峰,低声道。
徐丽君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裙,大概是租来的,有些宽松,不过她在腰中松松扎了一条腰带,更衬得细腰盈盈一握。她的头发本来只是齐耳,但因上面戴了顶白色的孔雀形的帽子,看不出头发的长短。在夜灯的照耀下,衣袂飘飘,如仙子下凡。
下面的男生忍不住吹起口哨来。
徐丽君把琴放下,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后,便坐下来开始弹。
在北方寒冷的夜里,听一首《高山流水》是何感觉?如果你不懂,可以问一下当时在下面鸦雀无声的同学们。
其实,下面的同学懂琴的大概一个也没有。只是舞台中央的那位女生气质太过清冷,遥如她弹的那首曲子——高山流水觅知音。她找不到知音,只好把自己火热的内心密闭在泠泠的琴声中。人就在眼前,却又遥在天边,冬日冷冷的寒风一吹,舞台上的人衣袖翻飞,转眼间好像要乘风归去。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下面的人当然舍不得台上的仙子飞走,大叫起来,伴随着声声口哨,台上的人大概被感动,决定要留在人间,蓦然抬头朝下面一望,似终于找到了知音那般欣喜。
下面的男生顺着目光忍不住欢呼起来。
陈良宇看着坐在一边淡然微笑的张小峰,轻哼了声道:“你们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小心一会儿班主任找你谈话。”
杜仁礼淡淡一笑:“有两个音太高了些。”
“什么?”陈良宇道,“不会吧?你也懂古筝?不会你俩一起去学的吧?”
杜仁礼看台上的人鞠躬谢幕,便道:“我有事先走了。”
周文辉道:“小峰,你要去厕所吗?等等我。”
陈良宇拉住周文辉:“他个大忙人,一会儿咱俩一起去。”
徐丽君换完衣服出来,又回归到了普通的校服,她一手提着装演出服的袋子,一手抱着古筝,看到杜仁礼,脸红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杜仁礼帮她抱起古筝,提起袋子:“要还回去吗?我送你。”
因是元旦佳节,大门口的门卫不再需要请假条,便给两人放行。
杜仁礼推出自己新买的摩托车,示意后面的人跟上。徐丽君轻轻坐到杜仁礼的身后,双手不知放何处才好。
杜仁礼递给她头盔戴好,把她双手往自己腰间一放:“抓好了!我带你去兜兜新年的风。”
冬日清冷的夜里,路上空无一人。二人把演出服还了后,杜仁礼带着她驰上大路,风驰电掣而去。
徐正刚忙完手头的工作,打电话知道颍河一高并没放假,便决定去看看女儿。他买了一堆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开着车赶到颍河一高。
此时已到了节目的尾声。徐正刚问了女儿的同学,知道她去还演出服了,便回到车里,在校门口等女儿。
可等了两个小时,还不见女儿的人影。他有些担心,问清出租服装地方的电话打过去,那边说演出服早还了,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一起还的。一听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徐正刚只觉血气上涌,决定等到女儿回来。
因天气太冷,杜仁礼飙了半个小时的摩托便带着徐丽君回转。他本来要送她回学校,可飙车时带来的的激情还在胸中激荡,今天又是阳历新年,他忽然想放纵一次。上世的鲜衣怒马如天边的云烟,这世他活得谨慎小心,忘了曾经年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杜仁礼在一家不起眼的旅店要了一间房,对徐丽君道:“除夕我们可能见不着面,现在我们一起守夜,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吧。”
徐丽君点点头。
天气太冷,徐丽君被风吹了小半天,一进屋便直跺脚。
“坐床上,盖着被子能暖和些。”杜仁礼道。
可徐丽君低着头不动,只坐在床边搓手。杜仁礼把被子展开,盖到徐丽君身上,又把电褥子开开,自己坐到一边。
电视里不知演着什么节目,给这安静的屋子镀上一层嘈杂的信息。
半晌,杜仁礼道:“你什么时候学了古筝?”
徐丽君道:“以前学的。”她是好强的人,见张小峰越来越厉害,便利用周末下午的时间报了个学习班,她不想差他太远。但这样的话她却不想说。
“你这一弹,全校男生的魂都被你勾走了。”杜仁礼看徐丽君拘谨不安,故意道。
“你没收到好多女生的信吗?”徐丽君笑道,“别人说邮局每次送信的人来,都是你的信。”
“那你怕不怕?”杜仁礼蹲在徐丽君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
徐丽君与其对视了两秒,扭开头:“怕什么?”
“不怕别人把我抢走啊。”杜仁礼坐到床的一边。
徐丽君一怔,没想到杜仁礼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脸一下子红了。
“可我怕,怕别人把你抢走。”杜仁礼道,“陈良宇不说了,从初中时他就有心思,不过现在知难而退了。可我不知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徐丽君急了,“我今晚不是想出风头,只是想,只是想,你现在好有名气,我不能差你太多……”
小姑娘两三句便被杜仁礼套出了不想说的实情,拉住杜仁礼的袖子:“你相信我吗?”
“你说呢?”
徐丽君羞涩地低下了头。
电视里的节目到了尾声,徐丽君站起来道:“到十二点了,我们许个愿好不好?”
女孩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许愿,丰润的双唇似在无声地诱惑。杜仁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轻闪,要睁开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把人抱到怀里,双唇覆了上去。
女孩的眼睫眨呀眨,似要睁开却又紧紧地闭上了,双颊飞霞,双手紧紧地揪住杜仁礼的胸襟,一动也不敢动。
杜仁礼又爱又怜,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的少女清香,刚才的旖旎心思渐渐冷静下来。
徐丽君只觉唇上一热,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头晕脑涨,浑身轻颤,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身处何地。半晌见抱着自己的人毫无动作,慢慢睁开眼,脸红道:“我们……回去吧。”
“现在太晚了,宿舍早关门了,明早一早再回。你睡吧。”杜仁礼起身。
“你呢?”徐丽君道,她环顾屋子,看到只有一张床,脸又红了。
“我就在隔壁睡,明早我一早叫你。”
徐丽君轻轻嗯了一声,把身子缩到了被褥里。
凌晨五点时,杜仁礼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徐丽君,二人先把摩托声骑回杜仁礼在县里新安的家,然后坐了个三轮车一起回学校。
经过昨夜,二人无形中亲密了许多。三轮车小小的密闭空间里,杜仁礼把女孩揽到怀中,轻道:“将来我们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不过,现在咱们都得好好学习,记住了?”
女孩在怀中轻轻点头。
下车时,女孩忽然仰头,在杜仁礼脸上轻轻一啄,接着迅速跑下了车。
杜仁礼摸摸被轻吻过的地方,笑了笑,缀在徐丽君后面三四步远的地方,慢慢向学校走去。
“小君!”静寂的清晨,一声大吼,一下子惊醒了正在默默走路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