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七月在蝉鸣声声中终于来了。
常说十年苦读,颍河一高的学子们几乎每个人屁股下面都坐有褥疮,天太热,教室人又多,又只有几个电风扇,不生褥疮只能证明你不够努力。
高考前的一个月,老师们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让同学们抓紧学习了,反而让大家多休息,适当放松放松。
为了让学生们放松一下,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高考前的一晚,学校的操场上放电影,名字是前两年大热的《泰坦尼克号》。只是关键部分被切除了。
整个校园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同学们一样住校,只有极少数的同学家长来看看自家的孩子,而像杜仁礼和周文辉这样从农村来的孩子,家里可能连哪天高考都不确定。
姚春兰对儿子本来从没管过,高考啥的根本没感觉,只知道是要考大学,至于考啥也不清楚。儿子不说,她还照样上班。结果,高考前一天,她的部门主任说:“你儿子要考试了,你咋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样子,这几天你不在家给孩子做饭吗?”
“小峰平时在学校吃饭,不用我管。”姚春兰道,“考试啥的我不知道,也从来没管过啊。”
这下,工友们更加嫉妒姚春兰了:“唉,看人家的儿子!”
部门主任为了显示邵南村的特殊关照,对姚春兰道:“高考这几天村里有孩子参加考试的人可以请假,你回家好好照顾孩子吧。”
姚春兰回到家,关心了儿子一通,结果儿子道不用麻烦,以前该怎样,现在还怎样,家里忽然这么郑重倒容易让他紧张。
姚春兰一听,由着儿子去了。
高考考场在颍河一高和颍河二高。两个高中的学生参插着考试。一竖行一高的学生,一行,再一竖行二高的学生。监考老师一个教室有三个,分别由颍河一高和颍河二高的老师组成。
第一科是语文,杜仁礼很快做完了。
出了考场,杜仁礼正要去食堂打饭,一个男生跑过来叫道:“张小峰!”
杜仁礼回头,见是考试时坐在自己后面的同学,与自己不一个班,打篮球时玩过几次,便道:“怎么了?”
男生把杜仁礼拉到无人处:“小峰,你学习好。下面几科考试时你把答题卡稍稍往外放下,让我看些,行不?我给你五十块钱。”
原来是想作弊。
颍河一高平时考试老师很少监考,但期中期末考试时,如果抓到作弊的处理很严重,加上平时考试形式和高考一样,因此大家都很守纪。
见杜仁礼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男生又道:“一百块钱,二百行不行?”此时,一个学生的生活费一个月顶多一百块钱,二百块钱是笔巨款了。
杜仁礼道:“我不缺钱。”
男生有些尴尬,不死心道:“我们班主任说了,平时不能作弊,是要自己知道好好学习。但到关键时刻,不抄白不抄。你记得咱们学校以前出过个省状元吧?听说坐在他后面的男生平时学习不咋地,结果高考时比平时多考了五六十分!一下子就考了个好学校。你帮我这一次,我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大恩!”
“你在讲台上呆过没有?”杜仁礼道,“老师站在讲台上,下面同学有什么动作,他一清二楚。现在咱们在下面,桌子上空荡荡的,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空位。讲台上一个老师,教室后面一个老师,教室中间还站着一个老师,教室外还有巡考的老师,你觉得要想作弊成功,机率有多大?万一被抓住,你三年内可不能参加考试了。”
“这我知道。但不是富贵险中求吗?”男生道,“小峰,你也不用刻意,只在快收卷子的时候你把答题卡稍微往桌子外面放些,那时老师忙着收卷子,不会注意的。”
杜仁礼呵呵一笑:“好啊,但你别打扰我做题。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在食堂打完饭,杜仁礼看到在颍河二高参加考试的周文辉回来了,只是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着像没考好。
杜仁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要吃什么,我帮你打。”
周文辉哭丧着脸,把杜仁礼拉到花坛边:“小峰,你说怎么办?最后十五分钟时,坐我后面的男生不停地踢我凳子,害我作文都没写好!他还说,下面几科考试让我把答案给他看!我怎么办?自己做不好不说,要是被抓了,一辈子可完了!”
看周文辉焦虑不堪的样子,杜仁礼安慰他道:“你先别紧张。下午考试时,你告诉后面的男生,如果他再踢你的凳子,你就告诉老师!”
“我说了,可他说如果我告诉了老师,他就让我考不成。”周文辉只想哭出来,“我怎么这么倒霉,这种时候还遇到这样的事。”
杜仁礼把自己遇到的同样的事跟周文辉说了,周文辉愕然道:“咱们学校咋还有这样的学生?我碰到一个,你也碰到一个。”
杜仁礼把对那位男生所说的话对周文辉说了一遍,道:“你别怕,他们这时候想取巧,但也不敢乱来。你放好心态,好好做自己的题就好了。答题卡嘛,不是有两种吗,涂答案的客观题和主观题,你觉得他们哪种可抄到?他如果再威胁你,你就提前告诉老师。”
在高考的紧要关头,周文辉本就有些紧张,再加上身后男生的无礼祈求,他烦闷不已。听了杜仁礼的话,稍稍安了下心。
下午考化学。试题比平时考试得简单,本来有两个小时,好多同学一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学校规定不能提前交卷。杜仁礼无聊地看了眼窗外,把答题卷又检查了一遍。
监考老师从一旁走过后,杜仁礼坐的凳子被人踢了两下。杜仁礼看时间离交卷还有近一个小时,他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把客观题的答题卡重涂了答案,然后放在右手边。
只听后面的人拼命涂答题卡的声音。
过了十来分钟,杜仁礼把答题卡拿到身前,又重涂了答案。
考试完,身后的男生给杜仁礼一个感激的微笑,杜仁礼也回之一笑。
晚上,同学们依旧到教室自习,同学们复习明后两天要考的科目,周文辉坐到杜仁礼身边,说下午开考前他向监考老师提前反应情况,一个监考老师一直站在他附近,那男生没再敢踢他的凳子,只是他害怕那男生向他报复。
杜仁礼安慰他不要害怕,他会帮他,如果还不行他可以向班主任反映。
二人正说着,周世勋进来了,他看了看下面的同学道:“有人说这几天睡不着觉,怕考不好。怕什么,上甘岭战役,八天八夜没睡不也打胜了?就这三四天,即使不睡觉,也能考好。”
周世勋虽然有些夸大编造,但好多同学听了神经为之一松。
周文辉焦虑难耐,最后向班主任说明了自己所遇到的问题。
周世勋听后道:“你做得很对。你在哪个考场考试?我给校长反映下,让人注意下,你不用理那个男生。”
其实,这种事不好定性,尤其在高考的关键时刻。考试时你只要没现场抓到人作弊,就不好给人戴个作弊的帽子。十几年寒窗苦读,老师也是人,也不想随便毁了一个学生的一生。周世勋这样说,只是安慰周文辉罢了。
周文辉得了班主任的保证,大为放心,他是个老实孩子,想着杜仁礼帮了自己,自己也不能不帮他,便道:“张小峰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
周世勋可等着杜仁礼考上名校,自己名利双收呢,张小峰的重要性可不是周文辉能比的,一听忙把杜仁礼叫了出来。
“那男生叫啥?哪个班的?”周世勋问。你看,周世勋对周文辉说了一堆,最后也没问周文辉后面的男生是谁,是哪个班的。而对于得意门生张小峰,则直接开门见山。
“我也忘了。”杜仁礼不想在这紧张时刻把事情闹大,便道,“他只是踢了我两下凳子,没周文辉遇到的那么严重,我能自己处理。”
周世勋想了想道:“这时候咱们学校的学生要是暴出高考作弊的消息也不好。可他要是过分,你就报告老师,有老师给你顶着。”
头两场考试完,还有三场考试。颍河一高的校园里,只有高三参加高考的学生,作息时间和平时一样。晚上晚自习后,第二天依旧有早自习。不过没有了集体早操。操场上只有几个人在溜达,还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杜仁礼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后,看到徐丽君跟在自己后面不近不远处慢跑,二人心照不宣,一同跑了几圈后,回到宿舍用草草冲了个澡,再去教室早读。
徐正刚高考前来看过一次女儿,可徐丽君说他在只会紧张,他没办法只好又回去了。
等到考试完,徐正刚开着车来学校接女儿,可教室里空荡荡的,校园里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球。
徐正刚又进不了女生宿舍,只好找了个女生让她叫了徐丽君。过了半天,徐丽君的一个室友下来告诉他徐丽君不在,考试完出去了。
徐正刚一下子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元旦,不祥之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