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潇一病病了七天,李桓之也就在门外等了七天。
倒不是周潇不愿意见他,事实上,因为他,周潇还特地强撑着走到门外,劝他离开。李桓之不安得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后来才慢慢退到了凉亭中,忙活着别的什么,眼光时不时朝屋子瞧瞧。
玉儿也劝了几回,但大家都拿他没办法,便也随他去了。
当初李姑姑救了周潇,而李桓之正是这姑姑的儿子。周潇同李桓之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却不算太多,因着小时候李桓之看见周潇总是躲得远远的,周潇便总以为李桓之不喜欢她。
真正让李桓之和周潇稍微亲近些的,其实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周潇生得美艳,初露风头时被一个酒醉的老爷缠上,眼看摆脱不去要毁了清白时,是李桓之冲出来制止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周潇也十分震惊,因李桓之十分瘦弱且怕生,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将那喝醉酒的老爷打到在地。
也是通过此事,周潇才知道,李桓之并非不喜欢她,只是性子胆怯,不知如何与人交流罢了。
李桓之如今二十有一,平时写写话本和戏剧,要真真算起来,林芷和齐梓涵还是他忠实的小书迷。可惜他小时因母亲常常在外,被关在屋子里,甚少与人交流,是以见着外人总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好些。若是被林芷和齐梓涵知晓心中崇拜的作者竟是这般模样,大抵会十分失望。
“哥哥。”周潇披了件衣裳,走到凉亭。
李姑姑待周潇如自己的亲生女儿,让周潇唤李桓之哥哥也无可厚非。周潇一心沉迷舞蹈,这几日生病李桓之日日守在外面,她也只是以为是她这善良怕生的哥哥担心她所致,并没想到别处去。
“诶。”李桓之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了收,看了一眼周潇又连忙低下头。过了一小会才有勇气继续抬头看。
“我的病已大好,你莫担心。”周潇同李桓之说话的时候很慢,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听到周潇尚且虚弱的声音,李桓之突然反应过来,将自己外袍脱了又递过去。周潇笑着接过披上去。她这哥哥固执得很,要是不披着,可要闹别扭。
“潇潇……”他呢喃,那样子十分扭捏,恨不得钻到地洞里。
“嗯。”
“潇潇……”他鼓起勇气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上挑的,闭合之间,十分妩媚。但他知道她内心温柔至极,这幅妖媚的外表,反倒成了她多余的装饰。他喜爱她舞蹈时的热情似火,更爱她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柔情。
“你莫难过……”半天才憋出这几个字,完全没有面对林芷时的坚定,他心里也很瞧不起自己这窝囊的样子。
“嗯。我知道。”周潇笑笑,“你也别莫为我置气。”
李桓之是个很难懂的人,他的一些难以解释的举动李其实暗藏着许多心思,这也是周潇认识他很久之后才发现的。他对自己的事情很少在意,平日里只管自己写书,即使有些书商看他迷糊讹他一把,他也一笑而过。但要是涉及他在意的人或是事,他就会变得异常固执,甚至执拗,有种誓不罢休的劲头。
像这几日,他在外边候着周潇,也不过是她难过了,他也难过,替她不平。无法在自己屋里静心,便像守护她似的,在门外看着,好像这般做了,便能替她挡下灾祸似的。
李桓之看周潇笑得云淡风轻,有些发堵,心中千言万语到喉头,却哽在那里,进退不得。风儿穿堂而过,吹起发丝缕缕,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它们撂起至周潇耳后,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周潇的耳廓,一触即逝。
周潇耳朵敏感,一下子红了。为这有些逾越的举动心生惊诧。
“外头凉,回去吧。”李桓之站起来,神色不明,绕过大理石的小桌子,走到周潇面前,弯腰,捻起她的袖子。
周潇愣愣的,随他摆布。
他的步子不大,她有些踉跄地跟在后面,看到他僵硬的脊背。
他头也不回,往前走。到了周潇屋子面前,才放下袖子:“你,你进去吧,我明日不来了。”视线看着门框。
“好……”
看着周潇进了屋,关上门,他才失魂落魄地走了。
周潇低头看向自己有些皱了的袖子,神色不明。玉儿敲门进来,看见自家小姐有些迷惑的模样,心想小姐一向聪明,这回可是在床上待久了糊涂了。
玉儿很喜欢李桓之,他虽木讷怕羞了些,但从小一直对小姐极好,只是小姐一心舞蹈,又有了这哥哥的身份,是以没有察觉。她想,要是等李桓之亲口说出来,或是等小姐自个儿明白,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是以她唤了周潇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开口:
“小姐莫猜了,桓公子从小便倾心于你。”
周潇回头,瞪大了双眼。
……
林芷这几日,日日到周潇那儿陪着她吃食,非要看到她吃下嘴才放心。齐梓涵也隔三差五地去看望。
等到周潇身子大好,她们俩也便歇下了心思。
易景川这些日子倒是很少出现,像是知道林芷也没空理他,便识相地只是送些开胃的吃食来。林芷的日子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步调。
这日细雨刚止,阴云密布的空中才漏出了些光辉,易景川便出现在了酒馆。
他身着翠纹织锦羽缎锦衫,顾盼之间,十分俊逸。他似是瘦了些,脸上的轮廓又明显了几分,眼下有些青紫,眼神却神采奕奕。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的不怀好意。林芷有些防备,不知道他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跟我去个地方。”他的脸一下子凑得极近,林芷一惊,将小咪双手抱起,放在他的面前。小咪十分有眼色地朝他脸上甩去一抓。
“嘶”他轻轻叫了一声。
林芷没想到小咪会抓他的脸,赶紧把小咪放下,想要看看到底伤到哪里了。她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又是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
谁知她刚放下小咪,便被一把抱起,一眨眼,又到了马车里。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刚想骂他便看见他左脸上三条红痕整齐地排列着,她禁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还笑,也不知道心疼我。”易景川看着林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撇撇嘴,他很是无奈地抱怨道。
“你这是,是自作自受,哈哈哈。”她很少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罪魁祸首还是小咪。等她笑够了,才问他,马车里可有金疮药的东西。
易景川从一个小格子里掏出来,递给她,头靠在车厢上,一脸嚣张地示意她去伺候着。
林芷拿起药,靠近些。
她在他的左手边,一脚跪在椅子上,一脚站着,指尖沾了些药,轻轻地涂上去。她小心翼翼地,十分专注。没发现自己的脸靠得有些近,易景川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她的吐气轻抚在易景川的脸颊,他完全感受不到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带来的刺痛,慢慢地屏住呼吸。安静的车厢里,他能感受到胸前越发快的心跳,快要蹦出胸膛。他心中没有念想,手却诚实地一把搂住她的腰。
林芷开始没发觉,等察觉了腰间多出的力度,一惊,手指狠狠地按上了他脸上的伤口。
嘶,真疼。
“你做什么!”林芷这回是真怒了。
易景川一转头,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鼻尖对着鼻尖。林芷刚想往后退,易景川一把按住她的头,撞到自己的脑袋上,轻轻地一声,两个人都有些疼。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暗哑而低沉,带着一丝酥麻。
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一动。
易景川略紧张得看着林芷饱满的双唇,缓缓地凑过去。
狭小的车厢,紧贴的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都交缠。
林芷惊地完全忘记了动作,看到他慢慢贴近的脸,好像要哭出来。
“啪”地一声,林芷用力推开他,用沾了金疮药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易景川的脑袋上。
易景川被一巴掌打回了神,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神色不明。
“疼……”他最终委屈地看着她,小眼神忽闪忽闪。
林芷满脸通红,不知他如今怎还能讲出如此不要脸的话,她把金疮药胡乱扔给他。易景川接起药,挣扎地说了句:“我看不到,怎么涂……”
“回头让赶马的小厮给你涂去!”
一想到小厮给自己涂药的场景,易景川颤了颤,认命地自己涂起来,涂的还颇准。
“小姑娘家怎地如此暴躁……真疼……”一边涂一边嘴还不停叨叨。
林芷听了瞠目结舌,这不要脸说的都是什么话!
“谁让你方才做出那般举动!”
林芷这一说,正中了易景川的下怀。
他放下药,一下子蹿到林芷眼前,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一眨:“我方才做了哪般举动?”
林芷看到他这般故作可爱的模样觉得心烦不已,作势又要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又问了句:“哪般举动?”
“不知!”
“不知你为何打我?”她以前怎地没发现,他笑起来真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放开我!”
“你不说我就不放。”
林芷头侧向一边,不看他。手胡乱地挣扎。
易景川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觉得此时他的小姑娘就像只恼人的小猫咪,十分可爱。
如果这只小猫咪,能乖乖听话,让他亲一口就好了……
嗯……两口三口也是可以的。
他不要脸地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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